我又有了身孕。
冬季的第一场雪刚尽,渭川冬狩开始了。
晟朝素重军功,上至王公贵族,下至黎民百姓有尚武的传统,因此冬狩历来都是大事。
渭川在长安以北,早两个月就已经派人打围及准备兽类,为了显示武勇,这次冬狩除了鹿狍兔禽等常规猎物,还放了野猪、豹子等少量猛兽。
驻防安全等繁杂事项,专派了禁军总领德安统管。
萧承煦因为我又怀上孩子,几乎不想去,被皇帝训斥了一顿。
他想来觉得有点问题。冬狩虽是成例,也没有要求所有亲王必须参加的道理,这般逼着要去,难道借机要做什么手脚?
于是默默遣人联络了禁军左领军卫长左骁,得知德安将军带走了左右金吾卫及左右羽林卫,确实较寻常人多,但也不至于离谱。
只是金吾卫是德安一手带出的精锐,羽林卫新设,领军的左卫长和萧承煦也不相熟,四卫中只有羽林右卫与萧承煦有旧,是巧合还是有意为之?
“风劲角弓鸣,将军猎渭城,草枯鹰眼疾,雪尽马蹄轻。”
萧承睿领头,三四十位王公贵族及臣属随后,皆着轻甲,负弓箭,携长刀。萧承睿勒转马头,笑道:“诸位,今冬围猎以猎得猛兽者为冠,其余兼顾数量多寡,夺魁者朕有嘉奖!”
众人轰然应诺,四散驰开。
萧承煦却没走,只御马跟在皇帝后面。萧承睿回头看他,问道:“九弟怎么不去?”
萧承煦一笑,道:“臣弟先看看王兄往哪边走。”
萧承睿哈哈大笑,道:“朕才不知德安把野猪放在哪一片林地,你想的倒好!”
萧承煦道:“王兄,我还记得小时候第一次围猎,还不大会骑马,都是你带着我。”
萧承睿忆及往事,不由得微笑:“那时候你还没马高,看见猎物咋咋呼呼,我带着你一天连只野兔都打不到。”
萧承煦道:“臣弟还在王兄马上睡着了。”
萧承睿点头道:“如今,你很有耐心了,战场上的好将军,相信也会是个好猎手。”
萧承煦笑道:“再好的猎手,也需知道猎物在哪里,自己该打什么,因此臣弟今天就跟定王兄了。”
萧承睿不置可否,纵马当先走了。
二人一路相随,沿途惊起的野兔狍子等小兽,萧承煦箭无虚发、收获颇丰,萧承睿也不由喝彩。
萧承煦拱手道:“臣弟的箭法还是王兄启蒙的。”
萧承睿笑道:“如今可是青出于蓝了。”
萧承煦道:“整个渭城猎场都属于陛下,臣弟只是按王兄所言行事罢了。”
萧承睿笑着用马鞭指了指他:“言左右而及其他,刁滑!我夸你箭法好,你说猎物都是我放的。”
萧承煦道:“臣弟实话实说罢了。”
第一日围猎结束,萧承煦对皇帝亦步亦趋,到底没打到什么大猎物,不过一头鹿并一些小兽。
夜里萧承轩邀了八王萧承孝、礼亲王世子启玄、启威等人,聚在萧承煦营帐饮酒投壶做戏,一群人喝掉了几大坛酒,横七竖八的醉了一地。
第二日承煦承轩两人出猎极早,随扈的侍卫包括谢宣在内,都是弓马娴熟,以一当十的好手。
一队人直入猎场中心的饮马河岸驻营,也不去打猎,倒是凿开冰层支起鱼竿吊了半天鱼,午后回营路上遇到鹿群,萧承煦技痒,指挥着一行人打了个小合围,猎了七八头雄鹿回去。
到第三日已是此次冬狩最后一日,众人前两天都未能猎到那头野猪,各自摩拳擦掌,且看鹿死谁手。
萧承煦故技重施,又是跟着萧承睿,一行人一路往西山方向林地而去,西山地势较高,已靠近围场边界,去的人也不多,萧承睿向承煦道:“朕疑心这几天人多,那东西狡猾,可能一路朝人少的地方逃了,西山林地茂密,去看看会否藏在那里。”
萧承煦应了声好,也不多话,马头落后皇帝两三身位,紧随其后。
一行人纵马上山,俯瞰冬日围场,蓝天艳阳,草色明黄,林地间杂有深绿,随扈侍从手执王旗,在北风中猎猎作响。
萧承睿一时感慨,遥指南方道:“承煦,至熙朝国灭后,中原大地已割据百年,列国纷争,战火不断,百姓深受其苦,直到如今,我大晟方统一江北,这些年来我朝重农商,轻税赋,兴水利,修兵甲,国力日胜,我为皇帝,事事亲力亲为,从无一日懈怠,你觉得,我这个皇帝做的如何?”
萧承煦也不禁动容,长揖为礼:“大晟有王兄,是百姓之福。臣弟愿追随王兄,定鼎中原,一统天下。”
萧承睿看着他,微笑道:“承煦,你天资聪颖,更难得的是肯下苦功,我曾对启翰说过,论军事才能,我朝无人能在你之上,如若你我兄弟离心,君臣失和,还谈什么一统天下。”
萧承煦面有愧色,俯首道:“王兄教训的是,之前,是臣弟自误了。”
萧承睿亲手扶他起身,拍着他肩膀道:“承煦,这些话我本当寻个机会,与你对坐共饮,再来说,今日把话说开,望你日后能再无芥蒂。”
萧承煦肃然道:“臣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萧承睿道:“倒也不必把话说的如此之重,你我兄弟,当真有危险的地方,朕也不愿要你去。”说完笑道:“走,进林地看看,要是猎到那头野猪,晚上升堆篝火,着人烤了,用来佐酒不错。”
萧承煦点了点头,握紧佩刀跟了上去。
众人散开在林中搜索,不多时果然发现几处蹄印,萧承睿喜道:“果然在此处。”
当下顺着痕迹找寻,忽然,密林中一丛灌木倒伏,随着一声瘆人的嚎叫,一头巨大的野猪冲了出来,十余名侍卫互相吆喝一声,各自散开,德安等两三好手将萧承睿护在身后。
瞬间就有几支羽箭射在那头野猪身上。
野猪这物凶悍,本来就皮糙肉厚,发了性子冲刺,碗口粗的树也撞的断;皇帝围猎的猎物都是先由侍卫准备,即使有猛兽也不会选太凶的,这头野猪捕来时不过刚刚成年,谁知放进围场这两三个月里,猎物众多,吃的膘肥体壮,又日常躲在一片松林里,松脂泥土蹭了一身,如同裹了一件盔甲,竟出人意料的强大了许多。
它虽中了几箭,也只受了些轻伤,疼痛反激发了它的狂性,它掉转头来,顿了顿蹄子,朝人多的地方猛冲过去,正是萧承睿方向。
德安大惊失色,断喝一声:“护驾!”当先横刀冲出,他虽武勇,但到底不能和重达千斤的野兽相比,两者一触,德安就被掀飞出去,萧承睿及其他侍卫极其狼狈的躲开了这波冲刺。
那头野猪大概被萧承睿红色甲胄吸引,一味对他猛扑,众侍卫虽见皇帝危急,弯弓搭箭却不敢射,生怕一个不小心伤了皇帝,那是全家都要掉脑袋的罪名。
混乱中,萧承煦推开挡在他面前的侍卫,张开长弓,连珠两箭,正中野猪双目。
那野猪双目既盲,自然无法再紧追萧承睿,周围侍卫一拥而上将皇帝护在身后撤了出来。
萧承睿惊魂未定,看向萧承煦,对方只是对他一笑。
正当此时,密林中一声弦响,一支冷箭破空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