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后那十来个侍卫自然也一起跟上,姜妱带来的人都被迫分散在两边,只有许致还僵直的站在那里,被傅初鸿看了个正着。
他到也没多想,还熟稔地打了个招呼,口吻亲昵:“阿致也在啊。”
许致从刚才起就愣在原地,他从来都有急智,但是今天这样的情况,他如此接近的以兄长的身份贴身保护皇后,却偏偏就在这个时候如此巧合的被陛下撞了个正着,真让他莫名的有些不知所措,不知该如何应对。
他用与姜妱相似的僵硬口吻回道:“女君出游,小人必是要跟随的。”
傅初鸿并没有太过在意,他不过是随口寒暄了一句罢了,之后便带着姜妱继续向前走,旁若无人道:“朕……我得知你身子仍有些不好,便与老师一起来探望,因是微服而来,便也没打招呼,吓到你了么?”
没有丝萝提醒,姜妱实在不知道该作何反应,但是也不得不试探着做出回应:“这倒没有,只是……有些意外。”
语气还算平和,傅初鸿也是松了口气,他既然大老远的来了,也是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多少抱着一点求和的心思,更别说当褚东阳的面,若皇后真的当面顶撞使脸色,他是翻脸也不好,不翻脸也不好,实在不知该怎么处置了。
他随意地向下看了看,见妻子手中仍紧紧牵着一个小姑娘,便疑问道:“这孩子是谁?”
玲儿对他的关注表现得明显有些不适,她立即带着警惕和畏惧缩在了姜妱腿边。
姜妱这才发现自己刚才被褚东阳弄得有些过于紧张,下意识的攥紧手指,紧紧的抓着玲儿,抓的两人的手都有些泛白,这孩子必定被捏痛了,却到现在都一声不吭。
她连忙松了手,有些歉意看了玲儿一眼,摸了摸她的头,然后立刻看了侧边身后的丝萝一眼,对方会意,走过来将三孩子牵走了。
姜妱这才道:“他们是行宫中的小宫人,这次出门想着带着孩子热闹些,便叫他们扮作妾身的弟妹带在身边。
她自觉这话平平淡淡没什么特别的,但是却不想傅初鸿立即看了她一眼,有些诧异道:“你不是最厌烦这些奴婢们僭越么?觉得下人身份微贱,更应该恪守本分各司其职……怎么现在倒是愿意带出来游玩,还愿意以姐妹相称?”
姜妱一顿,莫名的想到了她刚来时丝萝那有些奇怪的态度。
只是现下应付昌文帝才是首要,因此她来不及细细琢磨,很快找了个理由应付过去:“妾病的这段时间,都是他们相伴取乐,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你这么想就对了!”
出乎姜妱的意料,傅初鸿听了这话,不但没有斥责,反而欣慰了起来:“过往我便说过此事,劝你不要对下人太过严苛,动辄打骂,时间久了他们心中难免生怨,你总不听,现下却知道惦念人家的‘苦劳’了,可见在行宫中确实是做了反省,人也懂事了。”
姜妱没想到这个据说与褚皇后关系很差的皇帝竟然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不禁心中微讶,侧头去看了他一眼。
“怎么?”傅初鸿察觉到了这道带着陌生生疏的目光,便问道:“不认识我了?”
姜妱怔了怔,回道:“请您恕罪,妾前段时间摔伤了头,有些事情还记不全……”
这次换成傅初鸿惊讶了,他携着姜妱一路行至一处僻静的凉亭中,带着她落了座,又吩咐褚太师也坐,这才细问道:“朕倒是听闻了此事,只是,还没好全么?”
姜妱招手唤人将自己头上的帷帽拆了下来,这才慢慢道:“怕是不容易恢复,但好在也不耽误什么。”
傅初鸿还是头一次见真得失忆的人,不禁起了兴趣,问道:“你当初忘了多少,现下又记起了多少。”
意识到这是个消除隐患的好机会,姜妱组织好了语言才道:“当时是一点儿不记得的,您别见笑,妾当时连自己姓什么都忘了……”
傅初鸿忍不住笑了一下:“这倒是件稀罕事。”
“现下多少回忆起了一点点。”姜妱继续说:“只是着实不多,朦朦胧胧的就像雾里看花,方才与您和父亲撞见,妾也是勉强才能认出来的。”
这就是为刚才她有些奇怪的迟疑而做出了补救。
“嗯,”傅初鸿道:“能保全性命便是大幸了,往后多养一养,总会记起来的。”
说罢,他停顿了片刻,试探道:“那小皇子……你记得多少?”
姜妱没想到他这样问,之前两人你来我往的说话,傅初鸿表现得相当温和大度,仅从之前的交谈来看,似乎夫妻两个的关系没起什么龃龉,但是这句问话却也终于隐约透露出了两人之间也确实算不得多好——若真是褚皇后在这里,刚和夫君见面,这么快就被捅心窝子,怕是不会好受。
姜妱抿了抿嘴:“记不太清了。”
傅初鸿忍不住稀奇地瞧了她一眼,侧过脸去又笑了一下。
姜妱愣了一下,轻声疑惑道:“陛下……”
“没什么,”傅初鸿摇头,他的神情似笑非笑,带着敲打的意味,慢慢道:“朕只是在想,这也不算是坏事,若不是失忆,你怕是仍要不依不饶,朕可招架不住。”
姜妱听了忍不住深深呼吸了一下。
即便她方才得知褚皇后的缺点,知道她性情着实算不上善良,听了傅初鸿的这句话,还是忍不住有些难受。
——为过早死去的孩子和始终无法释怀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