胳膊拧不过大腿,风月再想粉饰沈南宝,也只得听照她的吩咐,但替沈南宝更衣的时候,还是执拗地选了盘着银线的秋香色对襟褙子。
沈南宝套在里面,那淡白的鹅蛋脸,碧清的妙目,就像金瓶里插进一朵白栀子,冰冗清骨,却又带着点脆嫩的娇艳。
沈南宝很满意这样的梳妆。
风月却攥着华胜花钿在旁跃跃欲试。
沈南宝让她消停点,“你又不是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势,他尚闲职待查呢,我再穿得这么引人注目,传到官家耳朵里,不拿体统说事,也够人翻好几个嘴皮子的了。”
风月这才作罢了,不过还是疑惑,“既这么,主子是怎么能去的江南?”
沈南宝对镜抿着头,太阳光照在她的脸上是一层光丽的杏子黄,她道:“你忘了?郑书昭的父亲是谁?”
话落,那有些毛毛的头终于被她抿伏贴了。
沈南宝舒了口气,转过眼,见风月眊眊地站在那儿,一双眼直看着她翣。
她四下里看了看,见没人才压低了嗓子道:“中书舍人虽官职不甚高,但日常伴在官家左右,宫里那些娘子吹官家的枕头风,他便是吹官家的耳旁风。”
风月醍醐灌顶式的一怔,“原来是这样,不过,姐儿,您怎么晓得恁般清楚的?”
这下轮到沈南宝怔一怔了,但很快的,她嘴角漾开了点笑纹,惘惘地道:“从前听陈方彦说的。”
风月哦了声,虽自觉问错了话,但还是忍不住问:“其实姐儿昨个儿何必那么说……陈大人对姐儿您总是好的,留一个对您好的人在身边不好么?”
“你前儿不是还说女子的名声顶重要么?这么吊着人,你不怕我遭人戳脊梁骨?”
风月讪讪的,沈南宝也不愿再谈这些,便叫了车把式,携着她和绿葵上了轿,一并往金.明池去了。
刚一下马,临水殿里,插满玉搔头的郑书昭珠光宝气地走了过来,“来得正正好,我方方我还同我自己姐妹说道起宝妹妹你呢,你就来了……”
不等沈南宝话说,一手扣住沈南宝的腕儿便往里扽。
甫一进去,浓烈的脂粉香夹缠着汗酸气,严紧郁塞腻进鼻子里。
沈南宝只觉得好容易拿药吃好的鼻痔恍惚又要犯了,忍不住的,她耸了耸鼻尖,想避到一壁儿去疏疏风。
郑书昭却是把她摞书一样,直摞到了乌泱泱的几人跟前。
那味道便愈发刺鼻了,沈南宝甚至闻出了一股死去的肉体才有的腻滞味。
郑书昭的声音就在一旁,带着刻意的亲昵,“喏,这便是我同你们说的,颜暮的妹妹,萧南宝。”
最后三个字,郑书昭着重地说。
沈南宝听着,也很顺她心意的怔了一怔身子。
郑书昭旗开得胜似的一勾唇。
其中一紫棠色脸蛋的人儿,拉起沈南宝一只手热络地笑道:“早便听闻了你,一直想认识,今儿托赖昭妹妹,终于见得宝妹妹你的庐山真面目哩。”
“就你鞠楽嘴含了蜜,听得人心里甜丝丝儿,就找不着北了!就可以趁机套套人宝妹妹的话,认识宝妹妹身边那些个傅小官人呐、谢小伯爷什么的罢!”
这话是一张粉团脸说的,双燕眉远心眼,算是好看的长相,可惜眉眼都挤在了一块,局促过于,留白也过于,所以都不必说话,站在那儿便叫人看着烧心。
更不提她这话里的含掺了。
结果鞠小娘子倒很自在,滴滴娇地笑起来,“我认识那些小郎君作什么?人家眼底都是宝妹妹,我去岂不膈应人么!你说是不是,圆妹妹?”
最后一声,拉长了声调,眼睛却看向了一壁儿。
沈南宝追着视线望过去,就见一穿靛青色折褶绸裙的小娘子站在阑干旁,那绸裙褶子里衬着石榴红里子,急急秋风飒沓而过,便吹得那褶子滴溜溜的转,旋出一朵风中颤抖的花儿。
只是那花的脸色不甚好看,臊眉耷眼,走近来,冲着沈南宝就是一声冷嗤,“我方还怪道是谁呢,什么二姑娘二姑娘,这不是那个妨了沈府一家的沈南宝么!”
说着,眼睛画圈似的打扫向各人,“我奉劝你们还是别同她套近乎吧,就算命硬不怕妨,却也得掂量掂量自个儿心尖上的那些小郎君,指不定他们见了沈南宝,这眼睛就挪不动,哪还有你们的席位哩!”
这话说得几个小娘子脸色齐整的一变,却又很快的,各自掩着唇低嗤嗤的笑了起来。
沈南宝盯着那绸裙的小娘子,看着她得了黄疸似的一张脸,好一会儿才恍然了过来,“你是向宗正少卿的次嫡女,向二姑娘?”
见她点了头,嘴角勾起一点嘲笑又要说话,沈南宝便先笑了,“怎么?那日遭恁么多人啐没啐够,今儿又想来找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