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人都道无妨,也都谅解,但其实谁知道,她病早好了,她只是没力气附和这些人的欢喜,更没力气强撑着展颜。
她只是觉得自己死了。
死在了那天。
风月见不下去了,忍着哭腔建议,“帝姬不想见便不见了,反正背后都有圣人给您兜着不是。”
一壁厢的绿葵乜了眼风月,暗啐她简直哪壶不开提哪壶,这叫哪门子安慰,简直是拿一把刀往帝姬心上插。
绿葵沉了声气,“我方才在小灶房煨了点乌鸡田七汤,现下掂量掂量,应当不甚烫,你帮我端来伺候帝姬喝。”
风月到底跟了沈南宝积日,听得懂绿葵的弦外之音,当即讪讪的,屈了屈膝道:“奴婢这就去。”
然后择了门,一溜烟跑没了影儿。
沈南宝这时才收回了视线,落在了绿葵身上,“她一向这样,我都习惯了。”
绿葵抿了抿唇,也不拐弯抹角,“心直口快固然不是什么大奸大恶,必要人处之而后快的劣根,但也绝不是什么好.性,更何况,她还是做奴才的,凭什么是帝姬您去担待她?”
这话里透露的温情,叫苦脸了许多时日的沈南宝终于舍得露一点笑来,“我其实没把你们当下人,风月呢,同我年岁差不多,我把她当妹妹,至于姑姑您,就像长辈一样……”
这话落,方才退下去的风月捧了青花莲子碗过来,“帝姬喝口汤罢。”
害怕沈南宝说不喝,风月兀自自提拎起勺翻江倒海似的舀起汤,因这举动,一蓬蓬的油香扑了出来。
风月在这香雾里,陶醉地闭上了眼,“帝姬,您闻,是不是香得很。”
沈南宝被她这样逗笑了,顺势喝了几口,又同他们说了会儿子话,便道乏了,遣了她们下去。
风月道好,拣了碗同绿葵一道退了出去,复行到游廊上,才大叹一声,“可算是吃了!我方才还怕帝姬不吃呢,但幸好是吃了,我就说嘛,天大地大没什么是吃东西解决不了的,譬如帝姬睡不着这事,只要一吃,这肚里暖和,心头也暖和,那困意不就来了么!”
绿葵纳罕地扬了眉,“你以为是帝姬同你一样啊,吃好就能高兴,就来困意了?”
说着,一手拽过风月托着的青花莲子碗,“我是往这汤里加了安神的药,帝姬才那么快来的睡意。”
不出所料,风月瞪圆了眼睛,瞠目结舌道:“这……这,姑姑,你就不怕被人逮着了说你呐?”
绿葵脸上漾出了点冷冷的笑,“他们才这般陷害了指挥使,又把方官攫了出去,要是再动作,别说帝姬到时会不会反抗,便是他们也不怕引起官家的疑心?”
急促的风在廊下回旋,绿葵这话也仿佛被风捎搭出彻骨的寒意了。
风月忍不住一个激灵,“姑姑,您这样吓到我了。”
绿葵却瞟了一眼她,拿食指戳了戳她的脑门,“还吓到你,你跟着帝姬这么久了,不吃一堑长一智也就罢了,反倒越活越回去了!怎么着,真真就我方才说的那样,一径的摆烂,要是出了事就婧等着帝姬救你呗?”
“姑姑,瞧你这话说得……”风月涨红了脸,嗫嗫着,“我这不是……”
绿葵却不听她话了,将碗递了回去,“自个儿好好想想罢,我且得要去拿了安息香给帝姬点上,她好不容易才睡着,定定得要睡久点才好。”
沈南宝这一觉如绿葵的意,睡得久,不止久还沉,却不安稳,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
一会儿梦见圣人和永福帝姬,一会儿又梦见萧逸宸。
梦见他质问自己为什么要答应和盛家姻亲,又梦见他娶了别人,那只对自己的笑也对向了别人,还有那香,说了只为她熏,只给她一人闻的,他却给了别人闻……
沈南宝想劝说自己,这是自己挑选的路,走得再跌跌撞撞,辛酸激荡,那也不能回头。
可是,可是在这逼仄的空气里,所有的事物都黑压压的,挤得那么的近,叫她气都透不过来。
当然,还有他,他明明冲旁人笑得那么和煦,为什么转头看向自己的眼却那么的凉薄。
她忍不住了,她上前抓住了他。
这一抓,抓得实实在在,稳稳当当,跟兜头一棒敲醒了沈南宝。
沈南宝感受着掌心里凉阴阴的触感,缓缓抬起头,看向面前的人影儿。
黑洞洞的屋子里,伸手不见五指,她看不清那人的脸,她只能估忖着,翼翼地问:“姑姑?”
影儿动了动,伴着哗然鼓进来的风,吹散了月上的云翳,也泄进来了一室银辉,照亮了他的真面目。
沈南宝心口一窒,“萧逸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