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维站直身子,脑袋微微后仰,思索片刻后点点头:“还不错,不过水银就先别喝了。吃完就吐就和没吃一样,你这么反反复复地折腾,还不如一开始就不吃。”
“你意思是不吃饭?”
“少吃点吧,这种病需要控制入口食物的量,也得花时间慢慢调整。”
“......原来是这样。”
卡维的安慰暂时缓解了阿尔方斯的焦虑,还让他谈起了自己去东方旅行时的一段经历:“几年前我离开法国,随商船队去了一趟东方,在那儿也遇到了几位非常不错的医生。”
“东方?”
“嗯,那是个美丽的国度,都很热情,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人太多了。”阿尔方斯笑了起来。
“说起来他们的建议倒是和你刚才说的差不多,都让我吃少一些。但是我也没办法,作为厨师长,不可能抱着以前的菜品做一辈子。创作新菜是我的任务,随之伴随而来的就是不断的试菜......”
说到试菜,他来了兴趣,忽然俯身从一旁的柜子里拿出了一块干咸鱼:“说起来他们的饮食习惯有着丰富的多样性,我从中借鉴了不少有用的东西。”
卡维一开始觉得借鉴的就是咸鱼干,但没想到法国人早就有了咸鱼的吃法【3】。真正能成为阿尔方斯灵感的还是一样别的东西,对此他也是赞不绝口:
“他们将一整块猪肩肉处理得恰到好处,表面油润光滑,浮现出亮丽的玻璃光泽。肥瘦之间既有层次感又能随着咀嚼反复交织缠绕在一起,真的非常了不起。当然,这种处理方法我也能做到,而我不能做到的其实是这个......”
阿尔方斯打开了那个小瓶的瓶盖,从气味和颜色不难判断,里面放的应该是广式地道的叉烧酱。
“这是什么?”卡维明知故问。
“当地的一种调味料,口味香甜鲜美,吃起来......”
卡维本来就对料理没什么兴趣,见他又要高谈阔论一番,最后一点耐心也被磨光了。感情培养了那么久,又是关心身体,又是陪他闲聊,总该轮到自己的正事儿了吧。
“好了好了,我来这儿是借东西的。所以说,我的油呢?”
“哦,对对对,油~~~”
阿尔方斯很快从另一边的柜子里翻出了好几瓶食用油,根据卡维的要求,都是用植物榨取的:“花生油,核桃油,橄榄油,芝麻油,亚麻籽油......”
“花生、核桃都有残渣,芝麻油颜色太深不适合观察,橄榄和亚麻籽油倒是不错......”卡维很快做出了决定,“我要这两瓶,行不行?”
阿尔方斯点点头:“只是两瓶油而已,没什么问题。”
......
就在卡维去借油的这段时间,伊格纳茨之前说的那台腹腔手术也渐渐临近。
和现代手术不同,因为没有无菌概念,以及出于娱乐欣赏的目的,十九世纪的手术都会在剧场特定的“手术室”内进行。
那些不入流的外科医生会临时包下些小剧场给病人动手术,市立总医院是全奥地利最大的医院,做派当然要大气许多,手术室被安排在了当地最大的一家剧院,维恩河畔剧院。
当然,手术并不是什么太过高雅的表演,早年间还会伴随各种撕心裂肺的惨叫,所以房间所处的位置都比较偏。
病人由两名助手和家属陪同,会在手术前一小时送去准备室休息。主要是帮忙抚平病人焦躁的心情,并且做一些刀具和其他器械的准备工作。
主刀的伊格纳茨会在开场前才到,一来是他工作太忙,二来则是他原本就不需要太多的准备时间。主要就是在术前检查一下手术区域,快速模拟整个手术过程,几分钟就够了。
但今天不同,今天躺上那张血迹斑斑手术床的是莫拉索伯爵【4】,是奥地利帝国国王的表叔。身为贵族,人和病史资料当然不可能和那些平民百姓待在一起。
所以卡维并不知道这台手术。
病人很重要,手术难度也大,前来围观的都是皇室亲戚、挚友以及拿手术刀的同僚。虽然伯爵一直说自己老了,是生是死不在乎。但其实掐指算算年纪,他也就比伊格纳茨大了七八岁,远没有到谈老的程度。
为了准备这台手术,伊格纳茨翻遍了自己能找到的所有参考书籍,之前也一直在到处求尸体,想要尽量多做些练习。
但手术的不确定性还是让伊格纳茨非常犹豫:“伯爵大人,要不......”
“不要再说了,你应该了解我的脾气。”莫拉索指着自己的右下腹,说道,“这东西留了那么多年实在难受,你要是再推脱,我可就自己动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