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光森林变故和利亚德正式继承瓦伦丁大公之位的消息是同时来到云深案头的。
聚居地没有多少和兽人帝国之外的地区联络的渠道,那名银发的贵族早时通过精灵的信道如期寄来了邀约,虽然双方都知道这不过是对礼仪的承诺,云深还是给他正式回了一封信,只是隔着如此遥远的距离,想必那位利亚德阁下收到信件的时候,他的继位仪式和婚礼也差不多该举行,或者已经完成了。
使用如此曲折的方式保进行沟通,为的并不是这些意义。
瓦伦丁公国在中央帝国的西南边境,虽然是一片被普遍评价为气候宜人,物产丰饶的土地,但除了统治者的血脉,瓦伦丁与帝都卡拉米迪的关系并不密切,它的地理位置也使它不太受重视——至少在遗族起事之前。经过最初的急攻猛进,开辟了多条战线的遗族放缓了脚步,开始了内部的整顿与联结。他们在北方没有投注任何人口,大部力量都集结在南部,中央帝国的政治和军事重心一向在北方,那些矜贵的北方贵族也不喜欢闷热湿毒的南蛮地区,不仅应对缓慢,打起仗来也失误颇多,到目前为止,遗族获得的战果不仅没有受到威胁,反而有所扩大。
但中央帝国并没有真正虚弱。
与精灵建立信道给云深提供了一条相对中立而稳妥的消息途径,除了路德维斯的定时通讯,仍在学习中的李云策也借此与森林中的遗族保持联系。通过这几条渠道,范天澜他们帮云深整理出了世界的另一端目前的大概局势。
那位重病在身的皇帝仍坚持着不肯受主宠召,肯特皇太子自北国边境战场大胜而归之后,麾下在残酷战争中饱受洗练的兰恩骑士团经过一个冬季的休整,已经准备向南进发。而在前线与遗族交战的南方军队在收拢战线后,有帝国庞大的人口和资源支持,也渐渐制止了溃败之势,废物是不能在战场上活太久的,亡国灭族之恨难以消解,遗族的逼迫让他们不得不面对现实,对战术和战略进行大幅度调整。
时至今日,遗族的复国反击战已经发展成将中央帝国十四个行省卷入,至少三十万人参与的大规模战争,目前局势的停滞,不过是双方都在为烈度更高的下一阶段战事蓄力。遗族如今占领南方八行省,战线已离瓦伦丁公国不远,一旦他们攻破中部关隘,西南方剩下的四个行省与帝都的联系断绝,就算他们还能坚持抵抗,对中央帝国来说也与陷落无异。遗族对帝国贵族尤为痛恨,针对上位者的恶毒刺杀一再发生,中央帝国相当部分的被动局面与那支已经恶名昭彰的刺客队伍不无相关。
未来这场战争的结果究竟如何,不同位置的人有不同的看法,利亚德从蒂塔骑士团法师团团长的身份变成瓦伦丁大公,面对这场战争,他不会有别的立场。为了确保这位新任大公的忠诚,肯特皇太子将帝国五位大法师之一,艾伯特·奥斯维特伯爵派遣到了瓦伦丁,这位贵族法师不仅力量强大,身份也颇为微妙,他是肯特皇太子的坚定支持者,却与兰斯皇子最信任的索拉利斯侯爵订下了婚约,虽然两人的效忠对象各有分歧,致使两人订婚近十年都未能完婚……而他与如今的瓦伦丁大公私交也谈不上良好,利亚德本身就是一名强大的天赋者,肯特皇太子这一举动的目的不仅仅是给予支援,也许还有相互牵制之意。
而在这个风云变幻的时期,位于两端战场缓冲地带的神光森林再度自我闭锁了。
直接原因正如信上所说,树精灵的成年仪式出现了变故。在一次失足落水事故后,神光森林的赐福之泉与精灵木都发生了不可知缘由的变化,直接后果就是树精灵跨年进化失败——或许说失败不太准确,两名树精灵除了体内的能量密度差距变得更大,生理和心理仍然维持仪式之前的状态,但这也足够精灵感到担忧的了。
和上次一样,精灵在无法可想之下才决定向外界征询,但这一次云深恐怕是无法给出什么有参考意义的回应了。
“长得慢一点有什么关系。”墨拉维亚说,“我也等了很多年,他才长了这么一点点。”
他用食指和拇指比了一个微小的距离。
“……物种不同吧。”云深说。
“想一想未来真是漫长又短暂,我是没办法看到他成年的那一天的。”墨拉维亚显得多愁善感地说道,他看向云深,“你应该也不能。”
“是的。”云深说,目光依旧在手中的文件上。
“我觉得我应该珍惜现在的时光,但他总是表现得不需要我……”墨拉维亚说,“最近尤其明显,他好像根本不想见到我,这是为什么?”
云深抬起头来,笑了笑,“也许是成长期的烦恼吧。”
墨拉维亚朝他探身过去,“你知道?”
“能稍微猜到一些。”云深将两封信收好,放到一旁,“这不算什么问题,很快就能过去的。”
他对墨拉维亚微笑了一下,“他还很年轻,不太能准确地定位感情……但这总会过去。”
被他们谈论的对象站在平地上,看了一眼手中的地图,又抬头看向前方遍布植被的凹地,几个人站在他身边,看着同样的地图小声地讨论着,在他们背后,青白色的石渣正在源源不断运来,粗大的枕木在道旁堆叠成块,最近的天气雨水繁多,温度又变化不定,一些人正将草帘盖上去。
“这是最后一个阶段了。”有人说。
“积水了。”另一名队长说,“要填好这里要不少土方啊。”
“干的时候还好说,现在可能有点麻烦。”
“看着这么一点距离,要干起来也不容易,其实从旁边要绕也绕不了多少吧?”另一名队长说。
一道目光从旁边扫过来,说话的队长神色一凛,连忙举起手来,“我就是说说,规划该怎么样就还是怎么样!”
“划片分区,你们做好作业准备。”范天澜说。
这是他们已经非常熟悉的流程,总队长承担最困难和最关键的工作,其他人负责其余部分。工程进行到这个阶段,计划需要针对实际情况调整的内容已经没有多少了,各级队长都很清楚自己的责任,对固定的工作流程也早已上手,剩下的就是劳动,劳动,再劳动。
看着范天澜离去的高大背影,刚才说话的那名队长小声说:“总队长最近是不是心情不好?”
“没有吧,他不是一直那个样吗?”另一名队长说。
“你能从他那张脸上看得出来他的心情好不好?”另一个人也奇怪地问。
“我只是有那种感觉……”那名队长喃喃,虽然总队长已经到了让人连嫉妒的想法都没有办法产生的程度,但对与之共事的其他人来说,每天最希望的都是不要被那张深受各种女人喜爱的面孔盯上。其实真的出了什么状况的时候,总队长也不会苛责,他总能在最短的时间内进行最有效的处理,让负责人自己找到问题所在再行处置,这种管理方式和术师其实颇为相似,不过也许是因为外表和说话方式的区别,术师让人坦诚和接受自己的错误,而范队长……让这些同是年轻人的队长们更想恳求“我知道错了下次再也不会犯了!”。
“那还有什么问题?”另一名队长说,“何况总队长那样的人,还有谁能让他心情不好啊。”
“术师呗。”那名队长随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