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何况,江南水患一案,皇上他老人家英明神奇,派的是沈罄声沈大人审理此案,这位沈大人正是在下的远亲!”
沈恬说完这话,也留了个心眼,视线一抬,扫了一眼县太爷傅润。傅润仍是那副不动如山的样子,似乎对那个名字,无动于衷。
“孙县丞,将他说的话,记录在案。”
坐在左下方的县丞,听闻这话,笔尖一顿,抖露好大一个墨点。
“大老爷,此事……此事恐有不妥。”
沈恬的那个远亲,可是鼎鼎大名的工部堂官沈罄声,此人在江南那可是闻名遐迩,杀伐决断狠辣无比,遭大旱那会他将当地大户打压的死死的,硬是挖出来二十万石私粮。后来调任吏部侍郎,工部尚书,大周朝哪朝哪代也没出过他这么年轻的六部堂官。不过天下人都见怪不怪了,谁让他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三元状元,谁让他是沈罄声。
说了这么多,其实就一个意思,得罪此人甚为不智。
“怎么不敢写”傅润语调一沉,淡淡的看了县丞一眼。孙县丞面露愧色,可这笔还是落不下去。
围观群众都看不过眼了,唏嘘声不绝于耳。
傅润转而说道:“咱们县衙里,典籍,主薄,捕头……凡是略通笔墨的,你们谁敢做这个笔录。”
大堂里静悄悄的,没一个人应声。
谁敢应他呀!这不是生生打孙县丞的脸嘛!孙县丞是这县衙的二老爷,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三年以后县太爷或升过贬,可这孙县丞还是要继续任职的。
“不敢!”傅润面上虽如平湖一般静谧,攥着惊堂木的手却青筋暴起,指尖颤抖。“好好好,一个沈罄声,就把你们变成哑巴了。你们不写,可这天下自有公论,传出去还不得说本官执法不严,官官相护。”
沈恬脸上难看,这事儿本是点到为止的,说出那个名字,也只是想让县太爷有几分忌惮,谁想傅润竟是个不要命的,扎着架势要把这事儿扯大。
别人不知道,沈恬自己还能不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嘛!
什么远亲,那都是唬人的,他不过是依附沈家的一条狗,原来也不叫沈恬,叫朱恬,这是后来得了沈家家主的赏识,掌了北方三分铺面的生意,这才改了沈姓。何况这位沈大人亲缘寡薄,是沈家过继来的嫡长子,就算是血亲也未必亲厚,他这样八杆子打不着的人,恐怕就是跪在人家面前,人家也是是瞧不上的。
“大老爷太不容易了……”
“这个沈罄声是什么狗官这么厉害!”
瞧瞧这个傅润多厉害的手段,轻描淡写就赢了民心,沈罄声躺着也中镖,十分不满!
沈罄声捏着南方的方言说道:“沈大人可是爱民如子的青天大老爷,几年前江南大旱,沈大人和灾民吃住在一起,最困难的时候,树皮野菜都往肚子里塞。怎么会干出这种为虎作伥欺霸相邻的事儿。”
陆卷舒差点噎住!这义愤填膺的往自个儿脸上贴金是几个意思。
为虎作伥,欺霸相邻!这案子还没审,就有人给定了性。若是平时,沈恬肯定跳起来,将那人一顿臭骂,可现在他却连大气儿都不敢喘了,面如土色浑身颤栗,凳子都坐不稳,想跪又不敢跪。
只因为,那人身上佩了一枚香囊。
白鹤驾云图的香囊。天底下的刺绣图案何其多,可以有一千只白鹤,一千朵白云,可这香囊上的白鹤驾驾云图,却偏偏和沈家宗庙祠堂悬挂的那幅一模一样。
沈恬改姓时,曾有缘得见。可这辈子都没有机会佩带有此图案的配饰,因为沈家只有嫡子嫡孙才能有次殊荣。
沈家嫡系子息不旺,不然也不会有过继这回事儿了。据他所知,沈家这个年龄的嫡出子弟,也就剩那一个人了。
碰上正主了……
“大老爷若是缺个伺候笔墨的,小的沈倦是个秀才,愿意在旁记录。”沈罄声拜礼,恭敬的说道。
傅润上下打量沈罄声,看得出他虽然一身打了补丁的粗布衣裳,可那身气度卓然不凡,瘸着一条腿,也是鹤立鸡群。
“那就有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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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官方才并未提到沈大人的名讳,只是说锦衣卫北抚镇司将要互送杭州知府夏子默上京。莫非沈大人还能管着锦衣卫的北抚镇司。而你又料定沈大人会为你求情!”
沈罄声逐笔逐字的记录在案,背后也不禁汗湿了,这个傅润,言辞犀利呀!锦衣卫是直接听命于皇帝的特务机关,要是按他说的,能听命于某个大臣,这不是暗示有人要谋反,逼着皇上猜忌嘛!
天地可鉴,他可没这野心。
“这……”沈恬看看傅润又看看坐在左下方的这个叫“沈倦”的青年,难过的快哭出来了。
“沈恬,本官问话,你要如实回答。”
沈恬心下一狠,撸起袖子狠狠的扇了自己几个嘴巴子:“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小的胡言乱语,小的胡言乱语。”
傅润也是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