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明朝官方的军事武装力量大多集中在城市,对于广大非城市地区的护卫能力十分有限,所以乡绅大户自行组织民团、保安团一类的准军事力量也是常事。特别是在经常受到海盗袭扰的东南沿海地区,几乎是所有的村寨都有民团的存在,有些人口密集地区还有数个村寨联防的大型民团,其民兵数量甚至超过千人。李奈常年居住在广东,也过不少的民团,但像海汉人这般训练民团的,他还真是第一次见到。
一般的民团训练,都是由大户请来几个武师或是从军中退伍的老兵,传授给民兵们一些基本的打斗技能。是的,只是打斗,而不是战斗,这是因为教官们也极少有人对战斗或者战争有比较清晰的概念,更谈不上什么指挥的技巧了——这种民团教官是不太可能请到高级军官出任的。这样的训练水平导致的直接后果就是民团的指挥员往往只能有效地指挥班排级别的战斗,至于更大规模的军事力量调动和作战指挥技巧,就严重缺乏相关的训练,往往只能靠临阵的发挥来拼运气了。
民团训练的内容,基本都是以打熬身体的体能训练和格斗技为主。鉴于这个时代的绝大多数人都是一天两顿,热量的摄入很是有限,所以体能方面的训练也多是做做样子而已。而格斗技更多的是强调个人的战力,却非军队的协作战斗技巧。至于说队列方面的训练真的少之又少,顶多就让民兵们学会集合站队而已,至于行进中的队列保持和变化,那是不用想了。
当然了,更为重要的是,民团的金主都是地方上的豪绅大户,金主愿意出多少军费,那是跟民团的战斗力直接挂钩的——抛开真正需要战斗的时候不论,就算是日常的操练,那也都得给这些业余士兵发赏钱的,否则没人会认真参训。
这个恶习是跟着明军学来的,明朝的正规军队是四日或者五日一练,卫所兵因为制度懈怠,往往是十日甚至半月一练,有些条件差的地方一月一练也不足为奇。而民团的训练频率,肯定是在正规边军之下,好一点的能跟卫所兵差不多,差一些的甚至还不如卫所兵,几个月才会组织一次合练。无论是从训练方法、条件还是频率的角度来看,都很难让人相信这样训练出来的武装力量有什么战斗力可言。
“福瑞丰”李家的祖籍就在广州府的番禺,作为当地的豪绅之一,李家也常年养着一支规模在八十人上下的民团。李奈每次随家人回乡祭祖的时候,这支民团兵都会出动,用以维持地方秩序。如今看着海汉人的这支民团,李奈心中默默地就将两支队伍作了比较。
若论队列操演的水平,海汉民团无疑是把李家庄民团远远抛开了八条街,在李奈的记忆中,李家庄民团甚至都没有进行过这么专业的队列训练。而海汉民团令行禁止,队伍中绝无交头接耳或者是左顾右盼的现象出现,表现出了极强的纪律性,这也是李家庄民团远远不及的一方面。
不过李奈还是不认为海汉民团的实际战力在自家民团之上,这是因为李家为了这支民团可是下了不少本钱,不但从佛山请了几位身手出众的武师当教习,还重金聘了广州府驻军的一位参将大人指点行军布阵方面的技巧——放在后世这就是妥妥的军事顾问。
除此之外,李家还花重金为这支民团全员装备了皮甲、单刀、长枪和盾牌,甚至队中还有五名民团中难得一见的弓手。至于明军中已经普遍列装的鸟铳,李家也花钱买了十支配给了这支民团。就战力而言,李奈认为整个广州府恐怕很难找出几个村寨的民团能与李家庄民团相提并论了。海汉人的民团固然是训得极好,但队列操演得再怎么熟练,这些赤手空拳的民团能打得过全副武装的对手吗?
这边的队列操演结束,李奈的心思都还没有回到现场。倒是他身后的贺强干咳一声道:“陶先生,贵方这民团的军纪固然是极好的,可为何操演之中不携军械?莫非贵方缺乏精良武器?”
陶东来笑道:“那倒不是,刚才不过是单纯的队列练习而已,既然两位想看看军械,那好。”
他转头向古卫大声道:“古教官,我们的客人想看看军械的练习。”
古卫先是一愣,接着便点头道:“好的没问题,那请各位跟我去靶场吧。”
这靶场设在东边的山脚下,距离操场很近,转眼即到。古卫一声令下,有人便去设置五十米之外的木板标靶,而另外几名民兵则是在其他教官的带领之下,抬来了几个长长的木箱。
李奈和贺强看到民兵设置标靶,都以为这是要演习弓箭,心中还道海汉人果然有些本事,居然还练了一批弓手出来。待得那木箱打开,民兵们上前开始领取武器的时候,两人才大惊失色。
“鸟铳!”李奈忍不住轻呼出声道。
民兵们领了火铳和弹药,并没有急着开始装弹填药,而是先在古卫的指挥之下迅速列队,十人一排,分为六排。李奈的脸色已经有些发白了——这些海汉人不但有鸟铳,而且已经训练出了大批的鸟铳兵!
“检查枪械!”待队伍排好之后,古卫大声下令道。
民兵们先检查身上佩戴的三个皮盒子,分别是装着引药、发射药和弹丸。其中发射药已经采用了纸包分装的方式,以避免士兵因为紧张或者疏忽而多装少装了发射药。接着是火铳的引药孔和引药锅,避免有火药残渣堵塞住孔道,造成发射失败。如果这个时候有人发现自己的装备有问题,会举手示意,然后退后,让身后的人先补充到自己的队列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