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中旬,由何夕当初在琼州府城的船厂订下的两艘大广船终于交付使用,执委会为此还专门派出了一支由军警部和海运部,以及数十名归化民船员组成的队伍北上接船,并在海南岛西边兜了个大圈子,在儋州招揽了一批劳工运回胜利港。
就在几个月之前,儋州还因为民夫被大量征发到大陆参与平息奢安之乱,煤矿劳动力严重不足,而导致了全岛煤价大幅上涨,同时也逼迫穿越集团为了稳定的煤炭供应而提前展开了黑土港拓殖行动。但短短数月过去之后,奢安之乱战局走势已经对大明极为有利,大量民夫开始返回原籍,而此时儋州的褐煤却已经成了滞销品——南边的崖州全境几乎都用上了售价更低,热值更高的“海汉煤”。
不少资本不够雄厚的煤窑在连续两三个月的低迷行情之后就直接关门歇业了,于是原本属于当地小煤窑的矿工们开始出现大面积失业的状况,当地官府对此又严重缺乏引导就业的有效措施。而从儋州客商那里得知这个信息的执委会却不会错过这个机会,立刻相应地加大了从儋州引进移民的速度。
1627年11月25日,大明天启七年十月十八,对于穿越集团而言是值得纪念的一天,后来的西方史学家甚至将这一天称为“东方巨龙成为海上霸王的开端”,因为海运部耗时数月,集各种先进理念于一身所打造出的第一艘试验船,终于在这一天下水试航了。
所有在胜利港的执委们都出席了这次意义非凡的下水仪式,而驻外的几个单位也都用电台发回了贺电,表达了对此次下水仪式顺利进行的良好祝愿。造船厂为此专门搭建了彩棚,还插上了许多红布小旗,试验船尖尖的船艏上也扎上了纸质彩花,营造出喜庆的气氛。
陶东来等几名执委和参与研制的各个单位负责人一一握手,向他们表示感谢和祝贺,第一次得到这种“高级待遇”的归化民船匠主管张天贵激动得差点直接就给执委们行跪礼了。事实上在这艘船的研制过程中,除了农业部和少数后勤单位之外,几乎所有的单位部门都直接或间接地参与了这艘船的研制和建造工作,因此这次下水仪式所引起的关注度也极高,丝毫不亚于当初黑土港拓殖船队出发时的盛况。
除了引来了大量的本地民众到港口围观之外,执委会也特别从外界邀请了一些观礼人士参与这次的仪式。如仍在胜利港逗留的李奈,昨天刚从占城返回胜利港的詹贵,最近表现不错的榆林巡检司魏巡检,以及为此专门率领船队从崖州赶来道贺的罗升东罗把总。而且这次罗升东可不是打着空手来的,很是“贴心”地为了穿越集团送来了三十名小丫头,并且附上了卖身契,耗费超过了千两银子。当然这个礼物执委会没人敢私吞,赶紧一转手就把这个烫手的山芋丢给了宁崎——把这些最大年龄都还不到十四岁的小萝莉先安置在学校,等回头再找机会讨论该怎么处理这个“麻烦”。
罗升东可不是像李奈那样的外行人,出于职业的敏感性,他在得到执委会的允许之后,几乎每次来胜利港都会去船厂看看试验船的建造进度,可以说这艘船对他而言并没有太多的秘密,顶多是有些技术细节看不懂而已,因此对于这艘船的认识也比李奈之流要深刻得多。
对于海汉人造船的本领和在设计上的奇思妙想,罗升东简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特别是船艏的形状、舵轮系统以及桅帆索的设计,更是让罗升东拍手叫绝。但同时罗升东也很清楚,这些先进的造船技术绝大部分都没法在大明复制出来,因为那些精钢制成的船身加固件、机械传动装置以及粗大的精钢空心桅杆,都不是大明的匠人所能想象出来的东西——即便看到实物,也很难想象海汉人是怎么把这些部件造出来的。
罗升东认为大明船匠唯一能够模仿的,大概就只有海汉人所制的那种风帆了,但他也听海运部的人说过,没有足够大的风帆面积,即便把传统的中式硬帆改成了这种“海汉帆”,对驾船的实际效果仍然很有限,而想要加大船帆面积,海汉人所采用的超高空心精钢桅杆似乎就是唯一的解决方案,于是唯一可能复制的技术细节也只能走入到了死胡同。
对于这艘试验船的实际性能,罗升东在充满期待的同时也很矛盾,一方面他很想看看海汉人花费如此之多的资源打造出的帆船到底比本朝的帆船能强出多少,而另一方面,海汉人海上实力的不断壮大也让他心底隐隐有一丝恐慌。罗升东不是庙堂上的那些只会空口说白话的官员,他在水师待了多年,对于制海权的重要性有很直观的认识,而海汉人所造的这艘船,显然不是单单为了运载货物和移民而已——没有任何一艘民船会装备如此之多的火炮,不,哪怕是大明水师的战船也没有这么强的火力!
等海汉人掌握了制海权之后,他们还会像现在这样人畜无害,只是埋头赚钱做生意吗?对于这个猜测,罗升东连半点把握都没有,但要让他去当面质问海汉人,他又实在提不起这个胆——要是海汉人真打算翻脸做点什么,那离胜利港最近的崖州水师就是第一个倒霉的对象!
“不管怎样,总之先要看看海汉人这艘新船的性能,才能决定今后的态度是战还是……”罗升东心里默默地盘算着,努力让自己不要去考虑最坏的可能性,他实在无法想象出崖州水师这堆破烂木头在海上对付海汉人炮舰的景象,只能期望这一天永远不会到来。
而李奈看待此事的角度与罗升东又有不同,他虽然不太懂得海汉人的这艘船到底具备了怎样的技术优势,但从海汉人如此慎重的态度来看,这艘船的下水对他们具有非凡的意义。以海汉人的营造能力,李奈丝毫不会怀疑在今后的几年中,胜利港造船厂会像下饺子一样大量地下水这种船只。而且海汉人连那种几十丈长的大铁船都能造出来,今后把船越造越大,似乎也是一种可以预见的趋势。
陶东来抬手看了一下时间,对越之云道:“开始吧!”
“陶总不讲点什么?”越之云有点诧异地问道。通常在这种场合,领导多少都会随便说几句,总结下过去,展望下未来,大家只要好好干活就一定会有糖吃之类的。
陶东来微微一笑道:“这艘船对我们这个集体的意义,懂的人自然就懂,不懂的人也没必要多作解释……中国特色下水仪式难道就是领导讲话?我们还是用事实来说话吧!”
越之云用力地点了点头,然后与孙长弥一起走上了船台。他们作为这艘船研制建造工作的领头人,被执委会授予了为其剪彩的重任。两人抽出腰间的军刀,交换了一下眼色之后,一起挥刀从一左一右砍断了挂在船艏前方的红绸。震耳的鞭炮声立刻响起,数头健牛在民夫驱使之下缓步前行,拉动绞盘,然后由链接绞盘的数条牵引索将这艘三十二米长的木制帆船缓缓地拉出船台,顺着地面铺设的滑轨向海面慢慢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