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大朋故意问道:“那似在下这种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弱质书生,又当如何?”
苏克易笑道:“这是征发民夫而已,成老板自然不在此列,大可放心便是。”
成大朋拱拱手道:“全仗苏世兄照顾了!不过这大军围城,议事会可有什么退敌之计?”
“退敌?能守着城不丢就算不错了。”苏克易解释道:“城里就不到三千荷兰兵,加上四千多辅军,总兵力还不到八千。听说城外的马打蓝军已经超过了四万,后续还有舰队在源源不断地送人登陆。差了这么几倍的兵力,议事会拿什么去退敌?”
成大朋故作惊讶状道:“原来形势已经如此吃紧……那不知道眼下是哪位大人在指挥城防?”
“是海军上将范迪门大人。”苏克易一点都没有要隐瞒的意思,立刻便答道:“这位大人虽然少于在巴达维亚露面,不过据说他能升任将军,便是因为前几年在东边的摩鹿加海镇压过不少南洋土著部落,是硬生生靠着战功升上来的,想必指挥作战也是有其厉害之处。”
苏克易所说的“摩鹿加海”,即海汉按照后世习惯所称的马鲁古海。这片位于西太平洋的海域中所分布的岛屿上盛产各种热带经济作物,一向也是东印度公司在南洋重点看顾的地区之一。范迪门前几年一直在马鲁古海及相邻的班达海、赛兰海、哈马黑拉海一带活动,一面镇压岛屿土著的反抗活动,一面驱赶英国和葡萄牙的商船和殖民者,为东印度公司独霸这块地区的资源的确是立下了不小的功劳。时任总督科恩也正是深知范迪门所作出的事迹,才向荷兰议会推荐了范迪门出任远东海军上将的职位。
目前留在巴达维亚的军方将领中,范迪门的职位和威信都是最高的,实战经验也毫不欠缺。因此尽管议事会在总督继任人选上还与他有些摩擦,但在大军压境之下也不得不暂时选择妥协,将本地的最高军事指挥权赋予他。
成大朋见苏克易已经放下心防,开始慢慢吐露军事方面的信息,当下也是继续进行套话:“原来本来就只有这么七八千的武装,那对范大人来说,打这场仗恐怕就不太容易了。”
“就是啊,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就这么点兵力,拼完就没了,范大人放弃了城外的防御,退到城内布防,便是为此所累。”苏克易也不禁叹道:“若是兵力强盛,趁那马打蓝军登陆之时半渡而击,定可挫其锐气,可惜啊!”
苏克易虽然不懂打仗,但这种基本的攻防道理倒是很明白的。巴达维亚这样的一个港口城市,敌军要来攻打就必须实施登陆战,这原本是一道极好的天然防御线,但巴达维亚却因兵力有限,不敢将主力布置在港口与敌军正面对战,只能完全放弃了这道原本可以给敌方造成大量杀伤的防线。为了避免岸防炮台上的武器落入敌军之中反用于攻城,范迪门甚至下令毁掉了两门因为太过沉重而无法在短时间内搬回城里的大口径重炮。
成大朋道:“但这马打蓝军若是围城不攻,只怕城中的粮食也很难撑过三个月啊!”
“这倒无妨,他们必定会主动发起进攻的!”苏克易解释道:“马打蓝军来自南洋各处,抽调了这么几万人的武装来巴达维亚作战,也会有其无法避免的难题出现。一是补给困难,这几万人的作战所需全得通过海运送来,这就已非易事,前几年他们发兵来攻,最后都是因为补给不足而自行退兵。二来如此之多的军队离开原来的驻地,势必会造成其国中空虚,时间拖长了,国内出事的风险也就越大。以在下之见,这马打蓝军来势汹汹,定会趁着这股气势尽快发动攻城战,以免战事拖得太久,先把自家给拖垮了。”
成大朋点头应道:“苏世兄言之有理。只是不知本地城防如何,是否能抵御得了这数倍敌军的猛攻?”
苏克易道:“这倒无需太担心,巴达维亚每年都会对城防工事进行翻修改造,虽然建城才不过十年时间,但防御工事却已经增建了三四次。那朝海一面的城墙,厚逾两丈,炮火难侵。城头上每隔五丈便布有一处炮台,城墙下每隔百丈有藏兵洞,战时还可布置上千火枪兵到城头协防,若是马打蓝军敢硬攻城墙,那就有得好看了。”
成大朋当下便暗暗将这些信息记在了脑中,类似城墙这样的地方一向戒备森严,他这种外来客商的身份肯定是没办法上去作实地的考察。而苏克易在聊天中所泄漏的这些信息,已经算得上是很有价值的军事情报了。
成大朋又问道:“不知城内这些守军,比那号称建军之后从无败绩的海汉民团如何?若是有海汉民团的战力,想必守住这城池应当问题不大。”
苏克易摇摇头道:“这个……怕是尚有差距。在下去年去到三亚,虽然只是惊鸿一瞥,但感觉海汉民团的确不是浪得虚名,其装备和训练水平都远在本城军队之上。初到三亚之时,在下便住在一处军营之中,那海汉民团每日天色蒙蒙亮便要出操训练,天天均是如此。试想其****备战,到了战场上自然表现出色,本城这些军队虽然也有日常训练,但却是五日一练或十日一练,辅军更是有大部分是战事爆发才临时征召,这还如何比得过?”
成大朋故作吃惊道:“那两军若是在战场遭遇,荷兰人岂不是一战击溃?”
苏克易叹道:“去年谈判之前,荷兰人在福建海域便已经大败了一次。只是碍于面子,这消息并没有在巴达维亚传开。和我同去三亚与海汉谈判的军官范德维根,便是那场败仗的指挥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