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山县现在挤得出经费请登州援军吗?答案显然是否定的,这一点不止把总黄曲清楚,身为知县掌管这一县钱粮的张普成更加清楚,只是他先前没有意识到这么做所要承担的风险,经黄曲一提醒,这才醒悟过来。
“黄大人说得有理,是本官考虑不周,唐突了!”张普成细细一想,冷汗也下来了。这事要是真把登州驻军搬过来了,哪怕就来个千把人,也足以让福山县城彻底沦为赤贫了。
万家军虽然可恶,但好歹暂时不会对福山县城动手,至于海汉人,目前也还没发现有这种不轨意图。但如果是登州驻军来了,就别指望那些外地兵能有什么顾忌。当初孔有德所率的东北兵在登莱两地的所做所为,就充分证明了这些外地兵行事不会有什么下限,到时候要在福山县城里来个明抢,县衙这边也只能打掉牙往肚里咽了。
不过张普成可并没有就此放弃努力,城外这两股武装势力都比守城的明军要强大,在这种情况下根本不可能睡上安稳觉,总得找出一个化解危机的办法才行。
张普成来回踱步许久,终于又开口道:“不如这样,设法与那伙海汉人接触一下,打探一下他们的真实意图,看看有没有和解的可能。”
黄曲道:“海汉人与我们并未发生直接冲突,也谈不上什么和解。张大人,你是想效仿与万家军达成的协议,跟海汉人也谈判一次?”
张普成点点头道:“没错,本官正有此意。想那万家军不过是草莽土匪,尚能有沟通余地,这海汉人好歹也知道张贴安民告示,财力又如此惊人,幕后应当有高人指挥。而且奇山千户所的冯大人也为其背书,想来应该也有这方面的原因,总得试一试才是。”
黄曲一听也有道理,当下这种情况,除了死马当作活马医,暂时也想不到更好的办法了,于是便于张普成开始商议信使人选和谈判条件。
城外的万家军此时终于等来了一个相对可靠的消息源——从战场上死里逃生的甘强,在外面绕了一个大圈子之后,终于是潜回了万家军在县城外的秘密据点。不过他见到万蒙和蒲学光之后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因为体力不支倒下了。
甘强所受的伤说重不重,说轻也不轻,他胸口吃的那颗铅弹虽然被盔甲挡住,但冲击力却仍然震伤了肺腑,一咳一口血,连句通顺的话都说不完整。万蒙看了也不忍再斥责他作战不力,只能先叫大夫来给他诊治伤情。而蒲学光也不好对甘强发作,毕竟甘强算是万蒙的心腹,打狗还得看主人,话说重了万蒙脸上也过不去。
直到下午,甘强服了一剂药,伤情稍稍缓和了一些,这才能将自己与海汉交战时的所见所闻告知万蒙和蒲学光,而他的描述无疑是给了两人又一记打击。
“短火铳?莫非是三眼铳?”万蒙对甘强的描述还是抱有疑惑。
甘强摇摇头道:“并非三眼铳,属下离那人不过丈余,看得十分清楚,那短铳只有一尺来长,单管却可连发,属下胸口中了一记,便险些被冲翻马下,威力着实惊人。”
“这也就是说,这些海汉骑手,每个人至少都装备一长一短两支火铳,而且都可以连发……”蒲学光一边说一边皱紧了眉头,甘强是战场老手,不可能在距离敌人极近的地方还看错,他所提供的信息应该具有极高的可信度。但这海汉人的装备也太邪乎了一点,每个人都有马还有连发火铳,来去如风,火力强大,那这仗还怎么打?
“军师,你说这到底是武器厉害,还是他们用了邪术啊?”万蒙还记着蒲学光先前的解答,试图从他这里得到一个更为准确的答案。
蒲学光沉吟半晌才道:“这种火铳如此厉害,但以前却闻所未闻,明军阵中也未装备,只怕不是什么好来路,在下还是觉得这与邪术有关。只是海汉人有如此厉害手段,再要与其交战,就要设法逼其锋芒才行了。”
“除了镇山炮,军师可有其他破敌良策?”万蒙满怀希望地追问道。镇山炮虽然厉害,但机动能力太差,而且万家军的炮手都是半路出家,并非专业炮兵,万蒙对于自家实力还是有数的。要指望炮兵在开阔地带打败骑兵,那其实还不如早点把队伍拉回山里去,凭借地形与对手进行周旋。只是这一上来就吃了这么大的亏,折了近两百的人手,这口气实在让万蒙咽不下去,还是希望能够找到合适的手段,把这个场子找回来。
但蒲学光肚子里的干货就那么点,而且己方除了兵力上可能会存在一点优势,其他方面全面落后于对手,这还要想出在正面战场上击败对手的方法,实在是太为难他了。
蒲学光想了半天也没主意,还是只能使出“拖字诀“:“如今我们人手不足,稳妥起见,还是先观察形势,等援兵和镇山炮都到了再作打算吧!”
万蒙气呼呼道:“那这附近民众继续投奔海汉人又当如何?”
蒲学光道:“海汉人宣传移民,我们便反其道而行之,安排人散布言论,就说海汉人是为了征集活人修炼邪术,凡是去了芝罘岛的人,都没法再活着回来了。”
“这能管用?”万蒙对此手段所能起到的作用并不太相信。
“管不管用,总得试试才知道。”蒲学光一边赔笑着劝说,一边心里暗暗骂娘,我能有什么办法?遇到这样的对手,我也很绝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