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听得都是心中微微一颤,虽然早就想到了海汉是打算要开战,但这话由钱天敦这等带兵大将亲口说出来,仍然是颇具冲击力。
不过两人这个时候可不敢打岔,便听钱天敦继续说道:“……县城这边,希望你们把社会秩序维持好,最近不要生出什么乱子。如果有人想浑水摸鱼搞事情,那我们惩处的时候也不会手下留情。两位可有什么问题?”
张普成看了黄曲一眼,见他也正盯着自己,只好硬着头皮开口道:“钱将军,战事一起,登州境内又将是焦土一片,还望将军可怜无辜民众,给他们留出逃生之路。”
钱天敦盯了张普成一眼,张普成顿时觉得自己仿佛被什么尖锐的物事刺到了一下,暗自琢磨自己是不是措辞不当,让钱天敦感到了不快。
“登州不会成为焦土,福山县更不会乱,你们继续在县城里当大明的官,一切都照旧。”钱天敦忽然开口说出了一番让他们大感惊讶的话。
他们虽然早就确定登州驻军挡不住海汉的入侵,但听钱天敦这意思,似乎山东的驻防武装连给海汉制造麻烦的可能性都没有,这是何等的嚣张。只是他们一心想着海汉将要入侵山东,却完全没有想到钱天敦这话的另一层意思,更不敢去质疑这话里明显不合情理之处。
钱天敦看到这两人表情古怪,联想到他们今天巴巴地跑到芝罘岛来求见自己,便已经猜到了他们误会海汉的部署,当即便淡淡地解释道:“我们不会在山东开启战端,也没有对大明动武的打算。港口的舰队过几天就会离开山东,所以你们不用太担心那些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张黄二人几乎要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他们以为海汉大军抵达芝罘岛,便意味着对方决定要撕下面具正式对大明动武,却没想到钱天敦说出了这么一番话。
“将军所说可是真的?”黄曲失口问道。话一出口他就自知不该问这个,以钱天敦的身份地位,又何必在这个时候还对他们说谎,直接带兵进入山东境内,又有谁拦住他?
“当然是真的。”钱天敦不以为忤,点点头应道:“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其实你们只要想一想,如果我国真要对大明动手,那怎么可能会选山东这个地方?”
两人听到这话,立刻便想到了自己思维的误区。海汉是在南海发家,其根基最为牢固的地方便是在南方,如果他们真要对大明发动入侵,那么自然是该优先选择熟门熟路的南方沿海地区,而不是距离其本土数千里之遥的山东。只是他们关心则乱,看到海汉大军降临,便下意识地认为战事即将在本地爆发,却根本没想过这种可能的合理性。
没想到海汉的目标根本就不是山东,更不是他们所管辖的小小福山县,心头一块大石放下的同时,他们也不禁生出了更多的疑问。但他们知道钱天敦不说,自己便不能主动问,这种涉及军事机密的事,岂能随便讨论。但只要海汉做出承诺,不会在本地掀起战火,这对他们来说便已足够了。
钱天敦仿佛能看透他们的心事,接着说道:“至于这支舰队要去哪里,恕我现在还不能向你们透露,等过段时间执行完任务,你们应该就会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张普成和黄曲见钱天敦不愿透露,当下也就没有再待下去的理由了,张普成表示会配合海汉征募民夫的工作,而黄曲则是拍着胸脯向钱天敦打包票,不会让县城生乱。两人表明合作态度之后,便主动向钱天敦告辞离开。钱天敦也不挽留,让勤务兵送他们出营区。
张黄二人出来之后,都发现自己不知不觉中出了一身冷汗。两人走到营区门口,见那位胖老板还在等着他们,心情也稍稍放松了一些。既然海汉没有对山东动手的打算,那么他们也就不用背井离乡弃官跑路了,来时让他们最为困扰的问题总算是圆满解决了。
“没想到在这里还能碰到熟人!”黄曲忽然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
张普成一愣,抬头望向前方,果然看到一个熟人,正是奇山所千户冯飞。看他只带了四名亲兵在身边上岛,张普成就算不问也知道这是干嘛来了。双方知道海汉大军到来之后都想到了同样的应对策略,这倒真是不谋而合了。
冯飞当然也看到了他们二人,远远就抱拳招呼道:“张大人、黄大人,在这里碰面倒是真巧啊!看来两位大人真是消息灵通,冯某实在太迟钝了!”
张普成心照不宣地拱拱手道:“冯大人来得也挺快啊,这个时候也不晚。”
冯飞见这二人表情轻松,便试探着问道:“两位可是得到了海汉首长的安排?”
“安排?”黄曲不置可否地笑了笑道:“那你快去进去,迟了可就没安排了”他知道冯飞为何而来,但却不想将实情告知冯飞,既然都是来送投名状的竞争对手,那他当然很乐意让冯飞也去碰个钉子。
看着冯飞急急匆匆进营的身影,张普成忍不住说道:“想不到冯千户是这样的人!”
“识时务者为俊杰,保命第一,他这么做也无可厚非。”黄曲倒是主动替冯飞辩解了两句。当然在他的潜意识里,这或许也是在为自己的行为进行辩护。在面对海汉这种不可战胜的对手时,又有几个人能够为了大明慷慨赴死呢?冯飞就算听命于登州,事到临头终究还是得先为自己打算。
直到回到县城中,两人分别之时,张普成才压低了声音对黄曲问道:“你觉得海汉人是要跟谁开战?”
黄曲应道:“还能有谁?如果不打山东,那就只有渡海之战才会需要这么多船了。只是实在想不明白,海汉为何要主动去打金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