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礼来时其实并没有对这趟行程所能取得的结果抱有太大的希望,但在岛上了解到了更多的信息之后,便忍不住生出了更多的想法来。他能感受到海汉的官方的想法是要在北方航线上引入更多的承运商,改变之前被几家大海商完全垄断的局面,而这对于像他们四人小团体这种实力相对弱一些的商家来说,完全就是绝佳的入场机会了。
虽然短期内不见得能从北方航线上赚到多么丰厚的收益,但如果海汉真要大规模开发辽东殖民地,那么当地肯定还会有别的生财机会。何礼知道自家兄长对种植园的盈利模式有一定的研究,或许他会知道该如何操作此事才能从辽东争取到好处。当然了,前提是他必须先在眼下这场竞争中争取到北方航线承运商的资格才行,否则凭他们现有的实力,根本就别想挤进千里外的陌生地域去分一杯羹。
虽然北方航线的竞争者明显不如前两个区域那么多,但何礼还是对结果有些惴惴不安,他们这个临时组合的小团体在过去从未有过直航辽东的经验,名下的船顶多也就是去到山东海域就没有继续再往北走,可以说在航海经验方面存在着比较明显的不足。海汉人肯定不会忽视这个短板,他们在评议各家实力的时候会对此有多少侧重,或许就是何礼等人是否能够过关入围的关键了。
“北方航线承运商,合格者有,乙三号……”
何礼听到这句话,虽然没什么兴奋的反应,但脑子里却如同炸开了一朵烟花一般,他没想到竟然真的能够通过海汉的考核,而且还是在第一位被公布出来。虽然这个排名本身可能并无特殊意义,但何礼很愿意将它视作是好运气的象征。
另外三人却是没有何礼那么沉着,抓住何礼衣衫把他从沉思中摇醒过来:“何爷,我们中了,中了啊!”
何礼回过神来,勉强笑道:“要不要这么开心,又不是中了科举!各位冷静一下,莫要被人看了笑话!”
那三人互看一眼,这才察觉到当下这个环境的确不宜表现出情绪失控的样子,否则被这些同行看不起事小,要是被海汉人认为不够沉稳,那这差事说不定还会出现反复。当下赶紧干咳了几声,收住了情绪。
北方航线的中标者一共四家,根据候补原则,又从振国船行和詹氏船行两家中抽签选了一家进来,补足了五家中标。而何礼领导的这个算是临时拼凑起来的商业组织,其实是由四家组成,在这次的中标者中大概也算是独树一帜了。
不管中没中标,在场的商人们还是做足了表面工夫,互相道贺示意。何礼对在场这些商人也不敢怠慢,这里面随便挑出一个,可能背景都要比他硬,家底比他大。过去不知道也就罢了,但如今既然了解到这里不少人都有大明官军在背后撑腰,那他自然是要小心谨慎地处理好当下的人际关系才行。
简单的一番寒暄之后,海汉官员要求中标的各家留下,其他出局者就可以先自行离开了。何礼心知后续还有不少手续要办,当下便招呼其他三人坐回原位,等待海汉的安排。
那主持会议的官员嘀嘀咕咕请示一番之后,对留下来的众人说道:“下面有请海汉交通部部长孙长弥首长为大家说几句。”
当下立刻有人带头噼噼啪啪地鼓起掌来,何礼等人见状也赶忙跟上。孙长弥站起身作了个手势示意众人停下,然后开始讲话:“留在这里的各位,有些是我们的长期合作伙伴,也有新加入进来的朋友,我想在此强调一下我海汉国的规矩,那就是照章办事,我们会跟各位签订书面协议,今后的合作内容都会列入其中,请各位签字之前看清楚,如果有不明白的地方,可以向我们的工作人员提出咨询。为海汉国效力的人,我们从来不会亏待,希望各位都能尽心竭力地做事,谁做得好,谁做得不好,我们都会有相应的考量标准。做得好的人肯定有赏,做得不好的人,嗯,你们只要记住海汉赏罚分明就行了。”
孙长弥的讲话没有多少实质性的具体内容,主要就是告知众人这种合作关系的大致背景,提醒他们要认真对待此事。他这些话对于那些与海汉合作数年的老伙计们自然没有什么新鲜感可言,但初来乍到的何礼还是听得很认真,试图从孙长弥的讲话中品出一些需要自己重视起来的东西。不过他对政治方面的敏感度远不如兄长何肖,就算是用心琢磨也很难再有什么深层次的理解,只能随便听听作罢了。
孙长弥显然也不打算在这种场合刷存在感,言简意赅地讲了不到三分钟,便结束了讲话先行离场。而后续办理手续的事宜,则自有官员负责处理。
很快便有书吏抱来了一大叠的文档,分发到各家手上。何礼起身双手接过,见牛皮纸封面上写着“北部航线承运合同”的字样,便放到桌上开始翻看。
这合同所列条款比较细致,对双方的责任和义务都做了详细的描述,不过其中所使用的专业术语甚多,何礼不得不时不时地与另外三人讨论,还得拉上一名书吏进行解读。
这合同条款的内容自然是倾向于有利海汉一方,而对承运商并没有明显的照顾。来时何肖便叮嘱过如有合同要仔细阅读内容,何礼不敢怠慢,便将这合同翻来覆去地看了许多遍,以确定里面没有那种故意坑人的内容存在。通读几次之后何礼基本可以确定,那些大海商放弃对北方航线的争夺也不是毫无道理,这条航线的确是没有多少油水可言,而且承运商还需在航线运营中投入大量运力才能保证完成海汉每月交予的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