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焕当然并不是圣人,也不是不在乎财帛,只是他所奉行的精神是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而海汉这种赚钱的方式显然是在挖大明的墙角,与他所持的“道”不符,是以一开始就没打算要答应杨运的要求。但王焕对于经商之道并不了解,所以对于杨运的分析,他也找不到反驳的论点,只是心里觉得这样做是不对的。
王焕越是不说话,杨运便越是来劲:“王大人,就算你要硬扛到底,也只能在口头上抗拒我的提议,难道我们在这里开建盐场之后,你就召集象山县城的衙役来砸场子不成?你最终也只能干看着啊,而且什么好处都捞不到,这又是何苦?”
王焕终于开口道:“本官守土一方,职责所在,岂敢放松?”
杨运道:“开盐场的土地是贵国的,海水是贵国的,劳动力是贵国的,销售的市场也是贵国的,这不一条龙下来都是大明的吗?你替大明守着这产业,同时跟我们合作,这中间并不冲突啊!”
王焕当然也明白杨运说的这是歪理,海汉人其实就是想利用大明的土地和人口来为其获利。但当他已经发现自己跟这人辩道理只会被带得越来越偏,直至无力反驳,就知道自己恐怕很难在嘴上较量中占得便宜了。当然了,如果连打嘴仗都打不过对方,那别的办法不试也罢,试了也只会是自取其辱了。
顾曲飞在旁边已经听得目瞪口呆,对杨运更是崇拜不已,他先前听到杨运如此猖狂的口气,惹得县太爷大发雷霆,他一颗心差点都要从嗓子眼蹦出来了。还好杨运这一张利嘴着实了得,竟然硬生生地将王焕给压得没脾气了。不管盐场这事成与不成,顾曲飞都打定了主意要跟海汉合作赚钱,毕竟有如此精明的人主持经营,干哪行不是一样赚钱。
对于王焕的犹豫不决,顾曲飞都恨不得自己能代他把头点了,这就是松一松口的事,好处就直接送到手上了,还有什么好考虑的。这知县薪饷才多少钱,就算有一点灰色收入,一年下来也存不够海汉人一个月给的银子啊!
不懂,顾曲飞觉得这两方做事自己都看不懂,一个出手豪阔,还没影的事就要先给地方官塞钱了,另一个迂得吓人,送上门的好处都不敢点头收下。谈生意能谈成这样的局面,顾曲飞以前也是闻所未闻。不过他也不敢在这个场合插嘴发话,唯恐打乱了杨运的节奏。
杨运见王焕开始装哑巴了,当下便也调整策略,祭出了新的招数:“王大人,这事不是说你不应声就能拖下去了。你如果真打算当挡路的绊脚石,就算我海汉不来搬,也会有其他人来搬掉你,到时候说不定还会牵扯到你家人,这又是何苦?”
王焕的嘴角忍不住抽动一下,他并不想被这种事情影响到自己的官途,哪怕目前看起来也没什么上进的希望了,但至少可以稳稳当当地做个知县。但如果真被海汉人当作了挡财路的障碍,这帮人可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而且扯出了家人,这就让他很难再保持矜持了。
“祸不及家人,罪不及父母,这种事要把本官家人牵扯进去,不太妥当吧?”王焕终于开始显露了一丝软弱的迹象。
“我也觉得不妥,所以最好我们能一起努力,避免这种状况的出现。”杨运赶紧抓住这机会劝道:“王大人,听说你家中就一个独子,考了三次科举了还是没有中到功名,如今也赋闲在家。要不到时候盐场开起来了,请贵公子到盐场来当个管事?保证高薪厚酬,绝不亏待。”
这王焕家中的情况还是刚才来县衙之前才由顾曲飞提供的,杨运也是现炒现卖,抓住一切机会要说服王焕就范。
王焕一听简直有些哭笑不得,没想到对方的准备还挺充分,连自己的家庭状况都已经打听过了。这事听起来虽然不错,自己父子俩都能从海汉手里收取好处,但如果真让儿子去给海汉人打工了,那岂不是就相当于是成了海汉的人质?今后海汉人要再在象山这边有什么动作,自己哪还敢去管。
“犬子只会读书,不懂制盐经商之道,还是算了吧。”王焕赶紧替儿子回绝了这个差事。
杨运却不肯就此放过,继续劝道:“不懂不要紧,我们都可以提供免费培训,多学一门本事,今后也多条路走不是?实在不行,贵公子过来当个文书也成啊!”
王焕道:“这盐场要文书作甚!”
“要啊,当然要文书,我们海汉任何一个机构都要有懂得识文断字的人,这样才能及时把来自国内的各种消息和政令传播给那些不识字的人。”杨运连忙向他解释道:“文书是必不可少的职位,干得好今后还能往上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