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志亚的客气当然只是口头上的,事实上以这一桌宴席的质量,即便是放在三亚这样的大城市里招待上层人物,档次也足够了。唯一差点意思的可能就是这里的用餐环境还是相对比较粗陋,毕竟是内陆山区里的矿场驻军营地,基建设施的条件没法与外界那些专门的接待机构相比。
李溰不会对这些细节太过挑剔,也没有因为乔志亚的安排而吃惊。自出国以来,海汉安排的伙食基本上从未让他失望过,哪怕是在深山老林里置办出了这么一大桌丰盛的宴席,他也习惯性地认为这是海汉的基本操作——以海汉官方的能力,似乎就没有什么办不到的事情。
乔志亚还特地将本地驻军的指挥官陆力叫来作陪,顺便让他向李溰等人介绍一下本地驻军及苦役营的情况。
这支专门驻扎在石碌矿场的部队最主要的任务,其实便是看守本地的苦役营了。1631年的时候苦役营曾经出过一次大乱子,那次海汉出动了多支武装部队对整个琼中山区进行了清剿,除了追捕从苦役营脱逃的囚犯,也顺便将那些不服从海汉统治的山民聚居点进行了清理。在那之后苦役营的管理就变得极为严格了,而最近这几年也没有再出现类似的突发事件。
陆力是在今年才正式接手了苦役营的管理工作,他的前任是崖城捕快出身的余震,如今已经调去了马尼拉城出任当地的警察总署署长一职,也算是从石碌这苦环境中熬出头了。而陆力现在是以驻军指挥官的身份,兼任着苦役营的主管职务,手底下掌管的人倒也不少了,光是苦役营这边就长期维持着三千人以上的关押量,囚犯数量超过海汉国治下任何一处地方的大牢。
目前海汉苦役营的囚犯来源主要是国内各地已经做出判决的重刑犯,以及历年来海汉对外战争中抓获的战俘人员。比如今年年初的马尼拉战役结束之后,便有大批战俘被分别遣送到石碌、星岛等地的苦役营,让人口在去年一度下降的石碌苦役营又重新回到了三千人的水平线之上。
这些囚犯被判处的刑期普遍较长,终身监禁者也不在少数,能够熬完刑期重获自由的犯人微乎其微,绝大多数人都顶不住长年累月的高强度体力劳动和恶劣的生存环境。如今在苦役营里资历超过三年且没有身体残缺的幸运儿,才能有机会被提拔起来当工头,可以获得相对轻松一点的工作待遇。
李溰对这个特殊机构倒是颇有兴趣,还特意追问了一下苦役营是如何管理那些来自自其他国家的犯人或战俘——今年清军在朝鲜战败退走之后,联军俘获了数以千计的战俘,如今暂时都交给了朝鲜进行关押,如何处理这些战俘对朝鲜而言也是一个亟待解决的难题。而海汉人在苦役营方面的管理经验,似乎可以对朝鲜处理这个问题起到一定的参考作用。
“通常来说我们会把外国囚犯打散编制进行安置,比如每一队囚犯中只会有一两名来自同一地方的战俘,以免他们借机抱团。”陆力在这地方已经干了好几年,对于苦役营的管理之道也早有一定的经验积累,说起来也是头头是道:“对于那些进来之后不服管教不听安排的刺儿头,一定要杀一儆百早做处理,切不可让这些囚犯生出了自己可与官方做对的念头!”
陆力说出这番话的时候杀气腾腾,让李溰听得有些心惊肉跳,心道这位老兄既然常年在这内陆矿区驻守,应该也没什么带兵打仗的机会,但谈吐间还有如此之重的杀气,那在任期间处决的犯人肯定为数不少。
旁边的李希开口替他验证了这个猜测:“那想必陆大人过去一定亲手处决了许多这类不听从安排的忤逆之徒,只是如果杀得多了,大概还是会影响到苦役营的劳作效率吧?”
陆力不置可否地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李大人,这苦役营里,最值钱和最不值钱的都是人命,对我们来说,只需要保留有价值的那部分人就行了。”
李溰细细一琢磨,觉得陆力这话虽然狠辣,但也的确是事实。不能为己所用的囚犯,以海汉的精明程度,那又何必花钱养着他们,自然是会将其视为累赘。当下便向陆力一揖,表示受教了,陆力连忙起身还礼。
在吃完这顿午饭之后稍事休息,乔志亚便带着李溰一行人前往由苦役犯人负责开采的另一处矿坑参观。而这里就与上午所见的矿坑有了明显的差别,蒸汽机械设备的数量大为减少,除了铺设在矿坑斜面用于将矿石运出的卷扬机和矿坑口的两台碎石机之外,就再没看到其他的蒸汽机械了。
“主要是为了避免犯人破坏这些价值高昂的设备。”乔志亚很主动地说出了这种差别的原因:“过去有些犯人会为了制造混乱或者阻断施工,用劳动工具去破坏蒸汽机,所以后来我们根据实际情况进行了调整,只保留了矿坑之外的蒸汽设备,而矿坑内的开采作业统统都由人力来完成。”
李溰心想海汉人大概是在这上面吃了些闷亏,才不得不撤了蒸汽机,采用了较为原始的采掘方式。但苦役营的人力成本低,施加任务又没什么后顾之忧,当然是将这些犯人当作牲畜一样使用。
其实这种情况显而易见,矿坑内的采掘点可以看到一些人正不断用皮鞭抽打那些动作慢下来或是力竭不支的犯人,要求他们打起精神尽力干活。这些人下手颇狠,让不太适应这种场景的李溰不禁有点心慌。
“这些看守如此凶恶,难道他们不怕周围的囚犯突然暴起反抗吗?”李溰还是忍不住向乔志亚提出了自己的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