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福建许氏的家主,许心素在很早的时候就选择了与海汉合作,而这种包括了经济和军事在内的合作关系也帮助他一步步地成为了福建的土皇帝。如今许心素麾下有数万海陆精兵,把控着大明东南的出海通道,可谓是要钱有钱,要人有人,如今连朝廷的指令也未必差得动他了。
虽然许心素在很多方面仍然要依赖海汉的扶持,但随着经济规模和军事实力的逐年提升,其行事的独立性也是越来越强。特别是贸易方面,许心素在从军之前本来就是干**买卖的海商,对于跨国海贸是熟门熟路,如今有了权势在手,经营老本行更是得心应手。如果计算商船货船吨位,福建许氏目前的经营规模已经超过了当年十八芝的鼎盛时期。
而许心素的跨国贸易对象也远不止海汉一家,事实上对商人来说,生意就是生意,只有能不能赚钱的区别,至于所属阵营、所持立场、亲疏关系,这些都并非选择贸易对象的决定因素。就连海汉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也通过中间商保持着与西班牙殖民当局的贸易往来,更毋论福建这边了。
当年西班牙和荷兰争相在台湾海峡开辟殖民定居点,目的之一便是方便与福建进行贸易活动。而当初许心素与十八芝之间的矛盾冲突,根源也就是跨国贸易中的竞争关系导致的利益纷争。不过成王败寇,输家清盘出局,如今福建的进出口贸易自然是由许心素说了算。
而独掌福建的进出口贸易之后,许心素名下直接或间接控制的产业中,肯定也有一些不能见光的操作,比如跟荷兰、西班牙这类西方国家保持贸易往来。海汉并不是对此全然不知,但双方都对此心照不宣,明白这只是为了恰饭,并不会因为这些事情而影响到现有的合作关系。
但如果海汉要拜托许心素去调查的事情查到最后却是许家的产业,那这事可能就不太好处理了。毕竟福建最赚钱的外贸生意几乎都掌握在许氏家族手上,金鸣所担心的状况并不是没有可能发生。
宫平反问道:“那你可有什么应变之策?”
金鸣道:“此事完全交给许大人去处理有些不妥,相关调查也得让我们一起跟进才行。”
宫平听到这里便已经明白了,金鸣这是不想错失了这份功劳。这事若真的全权交给许心素去查,多半还是能查到些东西,但事后情报部门很可能连半点功都捞不到,所以金鸣必须得想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参与其中才行。
这种心思其实也无可厚非,毕竟情报部门的职能比较特殊,要想立功那前提是得有活干,而福建这地方近几年已经没人敢跟海汉做对,派驻到这里的情报人员基本上就没什么差事可做,更别说立功了。这次好不容易有了个抓捕任务,金铭当然不愿白白错失了机会,哪怕三亚那边的意思是将此事交给许心素去处理,但吃不到肉跟着喝口汤也能凑合了。
宫平肃然应道:“是这个道理,那稍后我们去面见许大人的时候,便将这个要求说明,想必许大人也不会反对。”
宫少齐也应道:“还是金兄考虑得周全,的确需得有此安排才能放心。”
宫家父子都是人精,琢磨出了金鸣的意图之后,也都很是配合。他们将金鸣请过来商量,除了照规矩做事,情报事务相关要情报部门的人到场之外,也未尝没有找金鸣过来分担责任的想法。金鸣所想到的问题,其实他们也已经考虑到了,这万一出了状况,那总得有人承担相应的责任才行。宫家父子能被派驻福建数年,除了本身的办事能力之外,这处事稳重也是原因之一。
三人议定方略,便一同乘车去了许心素的府邸。对一般人来说,许心素可不是想见就能见的人物,官阶稍稍低一点的官员,去许府都得先递上拜帖等候排期,至于平民更是连大门都跨不进去。不过海汉派驻福建的官员算是特例,不管什么时候到访,只要许心素有时间都会立刻接见。
门房认得宫家父子,知道这几位是自家主子的座上宾,也不敢让他们在门口等候,先将他们带到第一进院子的偏厅,让仆从赶紧去通知老爷。
门房刚忙不迭地给这几位送上热茶,便从内院来了人迎接他们,不过来者并不是许心素,而是他的亲信幕僚董烟云。
“三位真是稀客啊!”董烟云踏入屋内便拱手招呼道:“不巧许大人正在接待客人,只能由老夫先代为迎接三位了。”
宫平客气道:“董先生说笑了,怎敢劳动许大人亲自出来迎接!既然大人有事在忙,那我等便在此等候便是。”
虽然董烟云的身份只是许心素的师爷,但他在早年间代表许心素常驻三亚,跟海汉这边的大人物都有不错的交情,而且在许心素阵营中说话颇有分量。宫家父子作为海汉派驻福建的官员,自然知道董烟云的身份不仅仅是亲信、师爷、幕僚、部下这么简单,说他是许心素的朋友或伙伴更准确一些,必须要给予足够的尊重才行。
如果是一般的客人来访,还未必能让董烟云出面迎接,至于说让许心素亲自出迎,宫平自问还没有膨胀到这种程度。按照对等原则,也只有海汉高官到访福建,许心素才会亲自出面迎接。
董烟云一边招呼宫平三人,一边也在暗暗琢磨这三人的来意。如果只是宫家父子来访,他会认为对方应该是为政事或贸易而来,但他知道金鸣是一名情报官员,这人既然也跟着来了,那大概就不是普通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