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从信笺内容来看,似乎还算有理有据说得过去,但王汤姆和钱天敦都不是第一天跟朝鲜人打交道了,自然也知道这些家伙的说话可信度不是那么高,而且金尚宪在出事这段时间一直没出过城,立场并不可靠,这自然又是让其可信度大打折扣。
“世子,你怎么看?”让信使先退下之后,王汤姆没有急于表态,而是先征求了李凒的意见。
李凒知道自己的意见很可能便会决定城内无数人的生死,当下作出的回应也是十分谨慎:“金大人老成持重,在这个时候派人出城送信,想必也是为了避免贵军攻城造成伤亡,在下认为可以参考金大人的建议,不妨再等一等。”
王汤姆对于他这个小心翼翼的回答显然不甚满意,微微摇头道:“与其说是为了避免我军伤亡,我看更像是缓兵之计!”
从城里送出来这封信没有任何的真凭实据可供佐证,如果写一封信就能让城外的海汉军停止行动,那营造出这么大的声势所应起到的恐吓威慑作用就全没了。
钱天敦的态度跟王汤姆保持了高度一致:“我们并不知道目前城内的真实情况,这封信的可信度存疑,为了国王的安全着想,我们还是要尽快进城才行!”
信中并未提及国王李倧的生死,这也让李凒似乎看到了一丝希望,但钱天敦的话显然只是托辞罢了,如果海汉人真这么在意李倧的生死,又岂会拖了这么多天才动身来到汉城。
不过王汤姆将此定性为缓兵之计,那就已经表明海汉军的态度了——他们并不真正信任金尚宪,也不相信他在信中所描述的状况。
想到这里,李凒忍不住问道:“两位将军是觉得金大人所言不实,倒是崔大人更可信?”
金尚宪的信中称此次政变的幕后黑手是崔鸣吉,将所有事情一股脑都推到了崔鸣吉头上,这是否可信,其实李凒也难有定论。但他很想知道海汉人是根据什么作出的判断,认为金尚宪所说的情况不可信。
王汤姆摇摇头道:“这两位大人,我们谁都不信。”
“这是何故?”李凒听到这话不禁微微一惊,心想自己离开朝鲜这一年多时间,莫非朝廷与海汉驻军之间产生了什么矛盾,会让王汤姆对这两位在朝堂上影响力颇大的官员都带有明显的敌意。
王汤姆反问道:“请问世子,兵曹衙门的各位大人不在汉城的时候,朝中还有哪位大人可以调动汉城兵马,或者说可以对驻军施加影响,让其参与到政变当中?”
“这……的确崔金二位大人是有此影响力,但这也不能代表是他们主导了此事吧?”李凒还是不愿朝王汤姆所说的这种可能去作假设。
王汤姆点点头道:“他们影响力这么大,如果是其他人带头造反,难道不担心会被他们从中作梗?如果换作是我,起兵第一件事,就是把这些可能挡路的重臣全杀了!这样既不用担心有人挡路,又能断了国王的念想,这样才方便在短时间内控制住朝政。”
钱天敦接着话头说道:“这两位大人在城里待了一个月都没事,以他们的影响力,就算自己跑不了,难道连个通风报信的人都送不出来?还有,汉城封城已经一个月了,但一直源源不断有物资送进城里,保证城里的社会秩序不乱,这可不是只靠一两个衙门协作就能办成的事,如果没有大人物坐镇指挥,城里应该早就乱了。”
李凒默然半晌,感觉王钱二人所说的确是有几分道理,但他还是不愿同意对方的看法:“他们若是要造反,那为何这么多天了,都没有以官方名义对外发布任何消息?如果父王已经落入他们手中,那只怕退位的伪诏也早就送出汉城了吧?”
王汤姆点点头道:“这也正是我们目前不解的一个疑点,如果说乱党发动政变的目的是为了推翻国王陛下,那应该已经得手了,但迟迟没有对外确认,这中间肯定有某些我们所不知的状况发生。”
“或许是乱党担心无法得到贵国的认可,会招来类似军事打击这样的严重后果,才一直没有发布消息?”李凒闻言提出了一种可能。
王汤姆摇摇头道:“既然已经用上了勾结满清奸细这样的理由,那应该就是早有准备了,只要把这口锅推到满清头上,那对外就很容易有个说得过去的交代了。”
李凒一听,心说你这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相信金尚宪所说的情况了,便也不再犟着脖子继续辩论,只请王汤姆拿个主意处理当下的局面。反正自己说了什么也不会是最终决定,那还不如就让海汉人快刀斩乱麻,尽快平息汉城的事态。
王汤姆将那信使又召了进来,让他回去告诉城中主事的人,再给出一个时辰的时间,如果到时候没有在崇礼门外现身,便视作乱党处置,海汉军将直接对汉城发动攻势,不会再作任何警告。
王汤姆的态度看似作出了一点点的让步,但实际上仍然非常强硬,既然对方想打乱海汉军的行动计划,那他也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不让对方试图拖延一天时间的目的得逞。
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将近时限到来的时候,崇礼门再次打开,这次出来的不是信使,而是数十名徒步走出城外的文武官员。这些官员走到官道边列队站好,看样子正是回应了王汤姆所提出的要求。
钱天敦接到报告,便让高桥南先派两个连入城,控制住崇礼门和通往城北王宫的干道。
“世子,随我一同入城吧!”钱天敦下达完命令之后,便转头向李凒发出了邀请。
李凒心道城内情况不明,就这么往里面闯未免有些莽撞了,但看钱天敦似笑非笑地盯着自己,心知这应该也是对方在考验自己的胆识,一咬牙便应了下来。
“世子放心,我们一定会好好保护你的安全。”钱天敦简单安慰了一句,便让人去牵马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