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关先王这些私人生活的记录当然都是非公开的资料,加之符力要查的细节比较隐秘,也不便找更多的人来一起翻阅这些资料,只能他们两个亲历亲为了。
“符大人,所以我们要查的内容究竟是什么?”在开始翻阅这一大堆簿子之前,朴弘业终于忍不住主动提出了问题。
符力这才向他解释道:“当日我们在检验先王遗骸的时候,发现其右臂有骨折伤愈的痕迹,而且是陈年旧伤。后来钱将军也有意无意向国王打听过此事,但国王似乎并不知晓先王的右臂曾受过这等伤势。所以我打算来查一查,早年间是否有先王受伤的记录,如果真有,想必这起居注里应该能够查到。”
这朴弘业也是心思敏捷之人,闻言便立刻想到了符力真正想确认的是什么:“符大人的意思是,如果没有受伤的记录,那很可能就是假的先王遗骸?”
符力微微点头道:“如果连遗骸都是假的,那大司宪所说的事情经过自然也都是假的,很可能连刺杀案也有问题。”
朴弘业带着震惊,开始与符力一起翻阅这些陈年档案。李倧是在万历二十三年,也就是1595年出生,自出生开始每天都有记录,直到刺杀案才停止。这四十多年下来,有大约一万五千天的记录,就算按照伤势状况,刨去最后几年不用查,要将这些档案看上一遍也仍是极大的工作量。
这几乎便是符力目前能够主动调查的最后一条线索了,如果结果是与客观事实相符,那就再无怀疑金尚宪的证据了。
两人都知道事关重大,也不敢懈怠,一口气扎进故纸堆里便没有再停下。就算是分担了一半,也至少要浏览查阅数十万字的内容,着实不是一个轻松的差事。
两人下午进的內侍府,直到第二天凌晨,才双眼通红地完成了对相关档案的梳理。而结果正如符力所假设的那样,在所有的记录中并没有先王李倧右臂严重受伤的记录。
对于这个结果,两人却并没有任何兴奋感,除了熬夜阅读带来的疲倦之外,更重要的是他们知道这个结果意味着什么。
“既然先王遗骸是假的,那就说明有人不想让先王的真正死因暴露,所以才会找了一具假尸体冒名顶替。”
“但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作假的人只能找来身形与先王一致的尸体,却不知道这具尸体腐烂之后,身上的旧伤会暴露了身份。”
“按照大司宪的说法,先王是在御书房遇刺身亡,假遗骸的身体上也的确有他所说的伤势,但这就恰好能够证明,先王的真实死因应该并不是遇刺。”
“如果是其他死因,其实要伪装成遇刺也不难,毕竟已经下葬了一个多月,尸体腐烂之后就基本上验不出什么名堂了。”
“那就只有两种可能,一是先王的实际死因是连腐烂都掩盖不了的特殊状况,二是当时先王根本没死,但某些人为了能找个理由控制朝政,所以才会出现了御书房刺杀案,以及为了让事情显得真实可信的假遗骸。”
“不管是哪一种可能,事发后曾经跟崔鸣吉一起进过御书房的金大人,显然对外隐瞒了实情!”
符力和朴弘业虽然已经十分疲惫,但还是根据现在所掌握的信息,一步一步地推导出了难以置信的结论。他们已经没法再向深处细想下去,那样很可能会得出更为惊人的结论。
案子查到这个程度,接下来能做的事情,就已经超出了他们的权限了。即便确认了金尚宪有重大嫌疑,他们也没法去拘捕对方,因为那样做极有可能会导致汉城又陷入另一场混乱。
“这还真是……刺激啊!”朴弘业也不知道该用何种词语来形容自己当下的复杂心情才合适。
先前已经查证的一些线索,可以确认崔鸣吉的确是在遇刺案之后扮演了不光彩的角色,比如听命于他的军队入宫带走了所有知情人,而现在这些知情人一个都找不到,很可能便是被其灭口了。也正因为如此,金尚宪所宣称的崔鸣吉与满清刺客里应外合的说法显得颇有可信度。
在金尚宪所描述的事情经过中,崔鸣吉是幕后黑手大反派,策划实施了刺杀国王、消灭证据、抢班夺权等一系列动作,而他自己则是忍辱负重一个月之后,才终于觅得机会组织反扑,将乱党一举扫除的大功臣。
但现在所找到的证据,证明金尚宪在有关刺杀案的部分并未供述实情,之后的一系列事情自然就没法采信了。
当朝堂上最有影响力的两大重臣都心怀不轨的时候,国王能做什么来改变局势?李倧显然没有能够及时发现这个危机,所以才会出现了后来持续一个多月的混乱。
“我们能查到的东西,大概也只能到此为止了,后面要不要再继续,还是得先回报调查结果再说。”符力扶着书案慢慢站起身来,一脸疲态地说道:“走吧,回去复命了!”
钱天敦早上刚起来,便听说符力和朴弘业在外面候着了。他出来一看,见这两人都是顶着黑眼圈,显然是一夜没睡,当下便吩咐道:“先吃早饭,有什么事,等吃完饭再说。”
吃过早饭之后,钱天敦让人撤了碗筷,这才对他们问道:“查到东西了?”
符力点点头应道:“幸不辱命,正如将军所料,那具遗骸的确是有问题!”
符力便将二人如何去內侍府查了一整夜起居注的经过,简单说与了钱天敦。
钱天敦听完之后思考片刻,才对他们说道:“这件事影响太大,暂时不要外传。你们先回去休息一下,好好补一觉,下午再来找我报到。到时候我和你们一起去面见国王,一起商议这事该怎么处理。”
两人对视一眼,心知钱天敦估计还要在此期间做一些安排,当下也很识趣地没有多问,赶紧告辞离开回去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