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思索时,刘虞的话在耳边响起:“朱从事,你在范阳时,便有守城的经验。军务,我就委托给你了。”
堂人没有任何人有异议,朱广战黄巾,守范阳,所有幕僚中,只有他具有丰富的实战经验。尤其难得的是,他还是守城的行家。
便是本来负责守御的鲜于辅也心悦诚服,当即道:“朱从事,但有驱使,只管吩咐!”
朱广一时并不表态,刘虞见他如此,也不催促。
思索良久,朱广道:“守城,我可以负责。但是,使君,守,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这个道理刘虞也知道,可是现在,只能消极防守,等待朝廷处置。
从刺史幕府出来,刚刚因为逃过一劫,而暗呼庆幸的人幕僚们又揪心起来。他们自觉或不自觉地将目光投向那位最年轻的从事,少年,咱们的安危,可都系在你身上了。
朱广也是满怀心事,出城安顿好并州狼和鲜卑骑兵之后。他本想就住在军营中,但身上血污已经凝结,城外又没有水,趁着天没黑尽,回家洗个澡吧。
等到回到台阶上布满尘土的家时,一个人已经在那里等候许久了。
朱广初时并没有认出他来,跳下马之后,见对方一直盯着自己。
“士安兄?”终于,他看清了那张俊朗的脸。
齐周展颜一笑:“朱从事,你又做得好大事!”
朱广上前执住他手,紧了又紧:“你怎么在这里?”
“你就让我站在门口跟你说话?”齐周笑道。
慌忙拴了马,开了门,将齐周请至堂上坐下,这才慌忙去点灯。看那昏暗的灯光照亮堂上时,齐周顿时变了脸色。急忙抬起屁股一看,已经坐了一屁股的灰尘!
“你出这么久的远门,也不说找个人看顾家里?”
“我左右光棍一条,无所谓。”
“你倒是无所谓,我有所谓!”
朱广反正也是一身血污征尘,也没有那么多的穷讲究,一屁股坐下去,与他面对着面,又问道:“你应该在范阳,怎么到了此地?”
齐周面色不改:“没意思,辞官了。”
什么?辞官?朱广细问之下才得知,齐周一是受不了那些上头的贪官脏吏,二是看不惯这世道人心,三是实在不愿意整日埋首公案处理那些有鸡毛蒜皮。一不作,二不休,干脆辞官回乡了。
这倒也像是他的风格,朱广也不劝,只是问道:“兄长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没什么打算,我家里还有些田产积蓄,不至于饿肚子。”齐士安漫不经心地说道。
“也罢,你也不是那皓首穷经,寻章摘句的人。不作县令也好,还有机会的。”朱广道。
齐士安无意在这个问题上过多纠缠,直接问道:“你到底怎么回事?”
没奈何,朱广只得又将在刺史幕府堂上说的话,又给他说了一次。齐周听罢,惊叹道:“我只道你让鲜卑王一刀结果了性命,又或是流放到北海放羊,娶了个鲜卑女人。没想到,居然如此曲折凶险!”
“到你嘴里就没好话。”朱广笑道。
“得了,不开玩笑。接下来,你们怎么安排的?”齐周收起玩世不恭,正色问道。
听他提起这个,朱广便叹了一口:“刘使君命我负责守城,等待朝廷处置。”
齐周当时就跳了起来:“等朝廷?洛阳离广阳,何止千里之遥?等朝廷反应,这整个幽州只怕也沦入贼手了!”
“谁说不是?可现在刘使君也没有办法,走一步算一步吧。”朱广无奈道。
齐周见他这副神情,道:“别怪我没有提醒你,如今蓟县的形势,可不比范阳。当初范阳之围,虽然有飞燕亲临,但是张飞燕可没有如此之多的人马,更没有剽悍的乌丸人相助。你城外的兵马我看了,也就三五千骑吧?”
“三千。”
“这就是了,你莫不是以为这三千骑,就足以战胜张纯张举的数万大军?”
“我没狂到那个地步。”
“那你还能稳坐于此?赶紧出城逃命去吧!”
“少扯蛋,说正事。你有什么办法?”朱广素知他有谋略,于是请教道。
自己家小亲人都在城中,齐周也不敢玩笑大意,思量片刻,问道:“你跟鲜卑王是朋友?”
“现在,是。”若说从前,还有些攀附的意思。现在,他与魁头,算是过命的交情了。否则,魁头也不会在自己刚刚经历了大战之后,就派出两千精骑给他。
“你跟他和谈也成功了?”
“是。”
齐周又沉默半晌,终于道:“我有一个凶险的办法。”
“最爱凶险!说来听听!”朱广身子一动,有些迫不及待。
齐周呼出一口气:“关键,在你那两千胡骑身上。”
“怎么说?”
“乌丸人与鲜卑人,本来是一家,都出自东胡。但如今,一个雄霸草原,一个屈居十郡塞内。鲜卑之强,不说远胜匈奴,至少不是乌丸可比的。你如今与鲜卑和谈成功,又带着鲜卑骑兵回来助战。个中内情,我们知道,可乌丸人不知道,张举张纯二逆也不知道。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朱广细细一想,已知其意。
齐周的计策,简单来说,就是扯虎皮,作大旗。在这两千鲜卑骑兵身上作文章。我们自己知道这两千骑兵,只是魁头暂时借的,名义还是护从朱广回幽州。但乌丸人不知道,张举张纯不知道!
我就告诉你说,我们已经与鲜卑达成协议,结成同盟,又怎样?
你敢在幽州犯浑,攻略郡县,但是你敢惹鲜卑吗?你敢惹鲜卑王吗?
这一招,就算骗不过张举张纯,至少也能吓到乌丸人。没错,哪怕乌丸人剽悍善战,但论脑子,恐怕还是不够汉人用!到时,吓走了乌丸人,剩下的二张,就难成大事了。
想到这里,朱广脸上露出惊喜的笑容。
齐周看他这样,哼道:“去吧,禀报刘使君,赶紧拿出具体的对策来。迟了,我都跟着遭殃!”
朱广脸上的笑容愈发浓了:“我不去。”
“什么?不去?我这办法不好?”齐周顿时锁起了眉。
“不是不好,是极好。正是因为极好,所以我不能去。”朱广笑道。
齐周眼珠子一转,也笑了起来:“你愿意替我引荐?”
“咱们这就去!”朱广霍然起身。此时,他才发现,自己还没有洗澡,仍旧一身的血污。遂道“罢了,你等我一阵,洗个澡就来。”
“事真多!快些啊!”齐周不耐道。早在范进时,他就羡慕朱广有这门路,可以投到刘使君幕下。现在见朱广愿意引荐,如何不急?
“哎,你快些啊,要不我帮你?”
“你别过来啊!”
在那堂上坐着时,齐周想一阵,不禁暗叹,朱广就是朱广,这是天生做大事的人啊。你看人家出一趟塞,都能搞得惊天动地。自己那妹妹,果真是有眼光的!不对,是我有眼光!我若没那眼光,就不会结交这个朋友,他也就不会认识我妹妹!
想起齐棠,这有些不靠谱的年轻人脸上不禁一沉。可怜的妹子,这几个月以来不思饮食,一门心思都在这祸害身上,倒弄出病来!今天一听朱广回来,那病顿时就好了七八分。若不是自己拦着,只怕已经冲到刘使君幕府去了!
罢罢罢,我与朱广兄弟一般,若能成了这门亲事,岂非亲上加亲?等过了这一关,就算朱广自己不自觉,我也要提亲!可不能叫他跑了!
等一阵,朱广已经洗刷干净。换了身衣服,又将旧甲罩在外头出来。两人出了门,直投刺史幕府而去。
刘虞听说朱广去而复返,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匆匆赶出来相见。却看到朱广领着一个陌生人在堂外等候。
遂叫了进来,问道:“何事?”
“使君,这位是本县人氏,齐周齐士安。我为范阳尉时,他为县丞,后因范阳之功,升任县令。最近,才辞官归乡。”
只这简短介绍,便已引起刘虞关注。齐周在心中暗喝一声彩,好小子,会说话。当即上前见了礼,自报了家门。
刘虞一听是大宗师卢植的学生,更加高看几分,便叫坐了。朱广适时道:“对于目前蓟县形势,齐兄有些见解,使君不妨一听?”刘虞点头道:“不知足下有何良策?可以退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