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术不诈呼了,寻个位置坐了下来。
时间渐渐过去,袁本初还没有任何表态。袁术坐到了一块碎陶片。
“传我命令,诸部人马不得轻动!严加戒备!”
尽管对小伙伴很了解,可曹操还是非常意外,不得轻动?怎么个意思?有一个天亮以前就解决问题的办法,为什么不用?
他本来等着朱广进言,可骁骑校尉长身而立,一言不发。
“本初,过了今晚恐怕就没有这种机会了!”
“机会?什么机会?西凉军全是百战余生之辈,并州也素来有强兵之名,西园新军才组建多久?拉上去就是一触即溃,如何与这两支劲旅抗衡?你莫要忘了,北军精锐千余人可是投了董卓!贸然行事,死路一条!”
“董卓一直在虚张声势,实际兵力恐怕不多。并州军,方才子昂也说了,自顾且不暇。西园新军虽然未经战阵,但胜在人多,可以一搏!”
“孟德啊孟德!我们就是因为太过相信旁人,才有今日之事!你怎么知道董卓虚张声势?你亲眼看见的?”
“当日吕布也说过!”
“还吕布?他的话要是能信,屎都……”袁绍看起来,精神处于一种极不稳定的状态。
朱广当然听得出来,袁绍话里话外,都是在暗指自己。这他倒不介意,原本也没打算跟袁绍作小伙伴,当好朋友。
但机会只存在于今晚,不用多久,甚至只到明天,吕布都有可能完全控制并州军。这一点他丝毫不怀疑,不是看不起张杨,论耍手段,他确实不是吕布的对手。
一念至此,他上前两步,揖手道:“袁将军,吕布反水,我有责任。但这个不一定要现在讨论,当务之急……”
“吕布不可信,那我可以相信你么?”
曹操荀攸在听闻事情有变时亦不曾慌张,但此时却神情大变!袁本初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你是吓坏了,还是气极了?这话是能乱说的吗?
袁术看向朱广,神情复杂。
“本初,子昂自赴洛以来,所作所为,我们都看在眼里,你怎么能这么说话?”曹操正色道。
荀攸也替朱三抱不平:“吕布反复无常,这事须怪不得朱校尉。今日若不是他亲自护从,将军恐怕还真就回不来了!”
袁绍冷哼一声,不置一词。
荀攸又赶紧回过头来劝朱广:“子昂,袁将军一时义愤,你别往心里去,他绝没有怀疑你的意思。”
“那可说不定!”
荀攸气得闭眼咬牙,有你什么事?回皇宫站岗去吧你,瞎掺和什么!
袁绍上下打量朱广,道:“借助吕布这主意可是他出的。”
曹操冷笑:“如果子昂有二心,我们这些人不知道死了多少回!说话,过过脑子!”
“你说什么?”袁术瞪了眼。他可是袁氏嫡子,虽说一直让庶出的袁绍盖了风头,但也不是你曹阿瞒可以训斥的。
荀攸见他两个顶上了,急忙起身劝解:“孟德,公路,现在可不是斗嘴的时候!”
袁公路昂着头瞄了曹孟德几眼,侧过头去:“我也不同意草率下手。”
“那我问你,今晚若不下手,要等到几时?难道非要等董卓抢先,我们才被动应付?”
袁术哼一声,不回答。
此时,上头袁绍缓过劲来,面无表情地说道:“董卓虚实不清,我看那张杨在并州军中也全无威信,指望不上。此事不必再说,传达我的命令!”
他是右将军,天子明诏授予他节制洛阳所有军队的权力。
曹操荀攸见苦劝不听,只得作罢。
朱广沉默片刻,平静道:“既如此……”长揖到底,转身就走。
荀攸目送他出去,轻咳一声,朝曹操递了个眼色,后者会意,立即撵了出去。
老实说,朱广并不生气,甚至没走多远,他居然还笑了。
因为刚才发生在堂上那一幕,好像又和他因预知历史而形成的刻板印象对上号了。不是么?刚才,不是正是一幅活脱脱的“联合讨董”缩小版?董卓还没灭呢,自己先内讧了。
袁绍这些人,若是拆开了,谁都是一方豪杰,若绑在一起,就是一群乌合之众。原因其实也很简单,谁都具备领袖才能,怎么共事?
今天放过了董卓,以后再想弄他就难了。
转念一想,说到底,董卓死不死跟我有半毛钱的关系?我他妈到洛阳,是来镀金的,又没指望扳倒董卓能给我个大司马大将军做!
既然不听劝,那随你们去吧!
大不了老子引军出走,让董卓挨个削你们,一如原有的历史轨迹一样。让他控制洛阳,挟持汉帝。哥手里握着兵,也算小有名气,往关东一跑,竖起大旗,把勤王的口号一喊,不愁没有人马!到时随便找个郡,老子要去勤王,钱粮拿出来!不给?正好!弄你!
退一万步讲,自己还有幽州可回。公孙瓒不是跟刘太尉,不,大司马不和么?他早晚要反的,到时我联合各方力量办了他,还怕没有根据地?
“子昂!”
朱广一回头,见是曹操追了上来。
“曹公若是来安慰我,大可不必。”朱广止步笑道。
看他还笑得出来,曹操稍稍宽心,也笑道:“左右今晚肯定也不能离开你这军营,睡觉也肯定是睡不着的,咱们就披着星光散散步你觉得怎样?”
朱广抬头望一阵:“嗯,虽然没有月色,少了几分朦胧的美感,但能曹公共语,定使我获益良多。”
“哈哈,子昂不俗啊。”曹操大笑。其实,当他在濮阳见自己第一面,说出“父母且不归,何言子与妻”时,自己就应该知道,这不是寻常之辈。
两人并肩走着,不时有将士从他们身边经过,也不打扰。
“本初一时情急,口不择言,子昂不要多心。相信你也看得出来,他确实,惊着了。”
朱广漫不经心:“这倒没什么,主意本是我献的,如今出了事,自然也该我担着。只是,袁将军不给我担责补救的机会。”
曹操握着刀柄,叹道:“本初与我相交多年,这个人什么都好,有学识,有才干,忠义正直,胸怀大志,又能折节下士。只是,有时候好谋而无断。”
朱广轻笑道:“这话,曹公为何不直接向袁公讲?”
“本初还有个习惯,好面子。”
“忠言逆耳,能面刺己过的,才是真朋友。”
“呵呵。”曹操笑一声,岔开了话题。“如今公然翻脸,董卓必不肯善罢甘休,依子昂之见,如之奈何啊?”
朱广也忍不住叹一声:“现在就不要再想杀董卓了,想想怎么自保吧。”
曹操脚下一滞:“至于么?”
“但愿不会吧。”朱广也停下来。“以董卓的性格,他一旦得势,必然高举屠刀,不知道多少人头要落地,招谁惹谁了?”
曹操审视着他:“子昂还有一颗仁心。”
“谈不上,我倒没有悲天悯人的情怀,只是这些年走得远,看得多。我说句难听的,似你我等辈,让人一刀杀了也没什么好抱怨的。但那些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终其一生只求免于饥饿寒冷,不争权,不夺利,不作恶,却只因生在乱世,便连条狗也不如。”
曹操思量片刻,淡然道:“这就是命。”
“命?”朱广直视着他。“注定的?”
“自然是上天注定的。”
“呵呵,曹公也知道吧?我家只是云中豪强,还是衰败的豪强。按说我这种出身,在州郡谋个差事就不错了,可什么我现在站在洛阳?跟出身豪门,官拜执金吾的你说话?”
曹操点点头:“英雄虽然不问出身,但只有敢于抗争的人才能改变命运。你十几岁就敢带着同乡少年南下助剿;十几岁就敢率领一城军民抗击恶贼;十几岁就敢出使塞外独面胡夷;十几岁就敢从幽州……”
“二十。”“二十岁就敢从幽州军率军远道勤王!所以,你能站在这里跟我说话!而天下更多的是庸庸碌碌,逆来顺受的人,他们的命是掌握在别人手里。生杀予夺,全不由己。他们没有能力,也没有资格要求公道,只能由我们这种人去替他们讨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