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
虽然尸体已经掩埋,血迹已经冲洗,喊杀和怒吼都已经不再,但那被烧得漆黑的残垣断壁,和各条街道往来巡逻的士兵,都显示出大汉的帝都经历了剧变,且仍处在高压之下。
平头百姓无从知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只在市里坊间有着各种版本的传闻,但不管哪个版本,董卓一定是其中的“大角儿”。
天子和陈留王被劫走的消息仍被严密封锁,就连被堵在洛阳城里的公卿大臣也不得而知,但这几乎与掩耳盗铃无异,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
董太尉还住在军营,两天以来,卫士们常常听到他的咆哮。今天上午,很早就倒戈投奔的原大将军何进部将张璋,不知道因为什么事情,被暴杀于堂上。西凉上上下下都很小心,因为他们知道,太尉一怒之下,能把大汉都城变成地狱。
李儒在辕门之内徘徊着,琢磨着应该怎么把华雄和贾诩被杀的消息报告给主公。这种事在战场上并不少见,但是,就连他也没有料到,朱广的人马竟有如此战力,华雄可是西凉军里数得着的悍将!
董璜一脸晦气地从营时出来,一见李儒,大步上前责怪道:“先生怎么在这里瞎转?太尉都快……”
“我知道,我知道。”李儒频频点头。没奈何,将心一横,随少将军而入。
来到堂上,将事情一说,他就等着董卓的雷霆之怒。
而让他意外的是,董卓听罢,垂首坐于矮案后一言不发。李文优仍不敢大意,这通常都是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征兆。
正当他收腹提臀,全身紧绷准备接受一顿狗血淋头时,董卓忽然嘶声道:“文优,你说,我当时怎么就不听你的劝?”
“太尉……”纵使他巧舌如簧,这时候能说出朵花来?
“朱广劫走了天子的陈留王,袁绍带走了朝廷重臣,连‘六玺’也跟着去了。我他娘的是什么也没捞着。”董卓直摇头。
李儒正要插话,又听太尉道:“天子在他手里,玉玺在他手里,重臣也在他手里,你知道这是什么局面?不是我董卓把他袁绍赶出了洛阳!是他把一切都带去了豫州!很快他就会召集各州郡的军队向洛阳反扑,你说,我是不是应该退回西凉了?你会跟我走么?”
李儒一抬头,满脸诧异。太尉竟然灰心丧气至此?
“太尉,还不至于。”
“不至于?文优,这么说吧,你要是还能想出办法来,我跟你……誓为父子!”
又誓为父子?一想起吕布,李儒一阵恶寒。
“谢太尉厚爱。”一俯首,他沉声道。“虽天子,陈留王,还有朝廷重臣都不在洛阳。但,太后还在。”
太后?她在又有什么用?如果她那杀猪匠哥哥没被宦官们弄死的话,或许还可以利用。不过,如果杀猪匠没死,有我什么事?
见董卓神情,李儒解释道:“先帝驾崩以后,今上即位,因年幼而由太后临朝称制。换言之,如今这大汉天下作主的,不是天子,而是太后。”
董仲颖坐正了身子:“接着说。”
“主公可以请太后颁下诏命,指袁绍阴谋发动宫变,事不成,遣爪牙朱广劫走了天子和陈留王,以及部分朝廷大臣。太后命令各州郡起兵击之,迎天子还都。”
董公目光闪烁:“这是……掩人耳目?”
“是,袁氏四世三公,累代勋贵,门生故吏遍布天下。一定会有很多人聚集在他和袁太傅周围,这主公不用怀疑。但袁氏声望再高,也不可能支手遮天,未必真有多少人肯听从太后诏命进攻袁氏,但按兵不动观望局势的一定不少。”
“据我的估计,袁氏回到汝南以后,一定会立即招兵买马,扩充实力,然后很快就会反扑洛阳。主公在这之前,必须做两件事情。”
董卓听得入了神,见他止住,急问道:“何事?”
“第一,马上以朝廷的名义召车骑将军皇甫嵩回京,控制他的军队。否则,一旦袁绍与他联络上,主公就会腹背受敌。”
“第二,同样以朝廷名义,招抚韩遂马腾二人。洛阳出了这么大的事,一旦韩马二人得知,必定再兴风浪。扫抚这两个贼首,一是解除主公的后顾之忧,二是有他们支持,袁氏纵使想举兵西进,也得慎重考虑。”
董卓面露难色:“召皇甫嵩回京倒好办,这韩遂马腾怕不好招抚啊。”他的西凉军也算是天下精锐了,可在韩遂马腾手里没少吃败仗。羌人之勇,真不是盖的。
“这有何难?韩遂本名韩约,乃西州名士,其父与曹孟德乃是同年的孝廉。据说韩遂当年在洛阳时,也曾劝过大将军诛杀宦官,但何进不从,他害怕宦官报复,于是回到了西州。谁知道一回去就赶上北宫伯玉这些人叛乱,劫持其作首领。”
“就这么地,他成了朝廷缉拿要犯和反贼,所以说,韩遂是被逼反的,主公只要给他高官显爵,他必定肯接受。只要他接受招抚,马腾还能怎么样?”
董卓撑着短案爬起来,面上阴晴不定。
李儒也耐心地等着。
良久,董卓长叹一声:“文优,你就是我的张良,就这么办!”
“主公过奖了,这只是权宜之计。如果主公想要高枕无忧……”
“怎样!”
“天子。”
董卓暗思,朱广那小贼杀了我骁将,必然是要去投袁绍的。但他杀华雄贾诩是在巩县境内,袁绍在南面,他怎么往东跑?莫非,他不知道袁绍去了豫州?这也说不通啊,袁绍既然命令他入宫劫走天子,怎么会不告诉他后续安排?
唉,你说先帝穷奢极侈,行事荒唐也就罢了,你那么好色,倒是多生几个儿子啊。哪怕多一个,我管他什么刘辩刘协,有太后在手里,另立一个就是了。
正作难时,一军官奔上堂来,报道:“太尉,李校尉传回消息,幽州人马从巩县北上,由五社津渡河入了河内郡。那五社津都尉据守营垒,不肯放我军过河!”
一听此话,先是李儒吃一惊,董卓跟着问一声:“你说什么?”
这怎么个情况?北上?入河内郡?朱广疯了?
一直插不上话的董璜见叔父又要与人“誓为父子”,十分捉急,好容易逮着机会,主动请缨道:“叔父,侄儿亲自去追!”
董卓摆摆手,让他闭嘴。你比华雄如何?那般骁勇的悍将,据说也被朱广正面一刀,反手一刀,赶上个阿猫阿狗来再一刀,结果了性命。
“文优,你怎么看?”
“太尉,这里面一定有天大的阴谋!”
“不错,朱广为什么突然北上了?他应该去投袁绍才对。”董卓狐疑道。此时,方才的念头又翻起来。“莫非,他不知道袁绍去了豫州?河内太守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