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室中,北中郎将朱广立在榻前,与天子说着话。刘辩挺喜欢这个臣子,尤其是在两次三番救驾之后。当然,除了喜欢之外,还有那么一点畏惧。当日在巩县那场恶战,朱广手执利刃,杀人如砍瓜切菜的场景让他心有余悸。
“程郎中请中郎去一趟。”
朱广应一声,回首对皇帝道:“陛下请安心休养,臣告退。”语毕一揖,倒退着出了房去,然后才穿了鞋子,佩了刀,往程笙处。
他并没有打算索取“赞拜不名”“入朝不趋”“剑履上殿”这些特权,他更在意一些实际的东西。
到了程郎中处,朱广未及开口,程笙已经道:“下官请示了陛下,诏书已拟好加印,中郎请过目。”
朱广接过细看时,程郎中那张白净的面皮上浮现出一丝忧色。
“郎中有话要说?”朱广头也没抬地问道。
“哦,有一言,下官不知当说不当说。”
朱中郎笑一声,目光仍旧没有离开诏书。
“这杨奉是白波贼帅,白波和黑山中有不少黄巾余孽,中郎该不会忘记他们当初的号召吧?”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黄巾贼不是为了“勤王事”,也不是为了“清君侧”,而是明白无误地表示要取汉而代之。这也就难怪程笙有这样的顾虑了。
朱广将诏书一卷,目视着他正色道:“郎中,你应该明白我们现在的处境。近的有白波贼,河对岸可能还有董卓的追兵,甚至于以后的路上还会遇到什么情况,谁也说不清楚。我手里的兵力不足以保护天子,只要是能用的,我不管他是兵是贼,一切以保护天子周全为重。明白么?”
程郎中诺诺连声,解释道:“下官只是担心他们反复无常。”
“他不敢,也不会。”朱广扔下这句话,出门而去。
杨奉并没有考虑太多的时间,当天下午就给回了话,我愿意。
而朱中郎当然不会食言,给他弄了一个杂号校尉,从此华丽转身,由反贼成为比两千石的朝廷武官。
他这次来劫温县,带了七千人,但最后归到朱中郎麾下的,只有三千。原因是多方面的,有人不相信朝廷,不相信朱广,也有想去而去不了的,朱三可不是什么人都收。
兵不血刃,一场劫难化作无形。温县乃至河内上下都松了口气。河内太守李府君特意派了官员下来,再三向朱中郎致意,并对自己不能亲自拜会表示抱歉。并保证,会在最短的时间内凑齐中郎所需的物资。
就在温县暗呼庆幸之时,黄河对岸。五社津驻军营地。
都尉杜成一阵风似的卷出了营门,边走边骂,这又他娘的是谁?我是朝廷派驻此地的军官,不是他娘的船家!
远远一眺,骂声立止。
映入他眼帘的,是一片剽悍的铁骑!再看旗号,骑都尉吕!
杜都尉眼皮直跳,已经不好的预感,部下牵来了马,他犹豫片刻才翻身上去。带着十几名亲随,奔着对方阵前数人过去。
“足下便是五社津都尉杜成?”一灰袍羽扇,貌似儒雅的中年人问道。
杜成没回答他,注意力全在那长大的武将身上。能在这个时期作到“都尉”,那自然是经历过战阵的,但从征以来,杜都尉绝没见过如此威猛的战将!
灰袍又问一次,他才道:“正是,你们……”
“朱广昨天从这里过去的?”
对方的语气让他很不爽,便是朱广在我面前也客客气气,你算得老几?
就是这沉默的片刻,那长大的战将突然发作,厉喝道:“快说!”
“你是何人?我凭什么告诉你?”杜成也变了脸色。
“骑都尉息怒。”李儒劝住吕布,对杜成道“我们是奉朝廷之命,追击逆贼朱广,有劳杜都尉将你所知道的一切如实相告。”
一声冷笑,杜成道:“这就怪了,天下到底有几个朝廷?”
此言一出,李儒吕布俱皆作色!
李文优听出他话中有话,追问道:“莫非,朱广也自称奉了朝廷之命?”
“朝廷?人家朱中郎奉的是天子诏命!”
朱中郎?天子诏命?李儒很快明白了是怎么回事,难怪在宫里遍寻不着“六玺”。这可不妙啊,朱广手里不但有天子,陈留王,还有六玺……
思量片刻,李儒取出一物,命骑士送过去:“这是太后授意,董太尉亲笔发下的命令。国家不幸,袁氏在洛阳发动叛乱,袁绍的爪牙朱广闯入皇宫,劫走了天子与陈留王。我们正是奉命追击,迎天子还都。”
杜成是袁绍的人,所以李儒的话唬不住他。但天子和陈留王居然在朱广手里,这让他无比震惊!也就是说,昨天,天子就在他眼皮子底下,被朱广带过了黄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