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广并不是一个容易感动的人,不是说他冷血无情,而是在经历了两世为人之后,对许多事物都有了重新的认识。但小伙伴这席话确实让他感受到了鼓舞。
身份转变以后,思维可以变,观念可以变,但有些东西是应该贯穿始终的。比如,当初从云中出发南下时的锐气!
“你今天话怎么这么多?”良久,朱广笑道。
高顺看起来有些尴尬,顾左右而言他:“不知道吴式他们是否顺利。”
朱广闻言,转首眺望蓟城,随口道:“不要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
二月二十六日,许都。
纸终究包不住火,北方发生的事情已经在百官公卿中传开,引起了极大的震动。尽管不乏有识之士,但许多人仍旧乐观地认为,董卓灭亡以后,自“十常侍乱政”开始的动乱应该消停了。
可天不遂人愿,先是遥远的蜀地爆出益州牧,宗室刘焉斩杀朝廷使者的消息,随后又发生了张鲁背叛旧主,割据汉中的事情。
紧接着,镇西将军,武威太守马腾和征西将军,凉州刺史韩遂之间又爆发战事,袁绍派人调解不成,曹操似乎也无力干预。
但益凉二州都地处边陲,虽然爆发动乱,影响力到底有限。比不得手握强兵的朱广和公孙瓒大打出手。
许都的舆论基本一致,对此事大加挞伐。言说朱广公孙瓒二人都是平乱功臣,如今却置国家大局于不顾,发动内战,实在令人失望。
袁绍见状,更加坚定了出兵干预的决心。甚至在请示太后与天子之前,已与幕僚作出了全盘推演。目的只有一个,趁朱广北上之机,控制河北。最好是能一鼓作气,连幽州也拿下来。扫除了这两大豪强,益凉二州偏鄙,实不足为虑,再慢慢解决就是。
有鉴于此,袁绍打算在今天朝会之中,正式上表,请求出兵。事前,他已经通知了一批身居要职的袁氏故吏,指示今天无论如何也要将此事敲定。
此外,袁术已经有些毛了。他去年是因为在洛阳犯了事,所以不得不接受“青州刺史”的安排。现在他接连打了胜仗,消灭了大批黄巾贼,认为自己应该得到奖赏,至少也得是青州牧。
刚完工不久的大殿前,袁绍一出现,便引起了极大的关注。故吏簇拥自不必说,一些关切局势的大臣也迎了过来,七嘴八舌地发表着意见。
此时袁绍已经颇具朝廷领袖的风范,安抚下大臣以后,洪声道:“左将军与镇北将军皆于平乱有大功,如今兵戎相见实在叫人痛心。若不干预,置朝廷威信于何地?诸公放心,稍后自当奏明太后天子,即刻发兵!”
“发兵?”人群中突然冒出一个诧异的声音。
袁绍还没来得及找出是谁,已有天子近臣出来通知晋见。在他率领下,文武百官略整衣冠,解剑脱鞋,低头小跑着踏入了大殿。
看得出来,袁本初在建筑宫室上也没少花心思,力求营造一派崭新气象,这大殿就是完全仿洛阳旧制。
大礼拜上以后,大臣们各自入座。
上首,即将年满十六的大汉天子刘辩玄衣赤裳,头顶旈冕,正襟危坐。对群臣朝贺已然是习惯了,从容自若。
何太后端坐于旁,略施粉黛,风韵犹在。灵帝驾崩时,她才年不满三十。
待百官入座,何太后一开口就拨动了公卿心弦:“听说,北边出事了?”
袁隗病后,便只有袁绍一人录尚书事,因此禀道:“回太后,陛下,日前接获消息,邺侯,左将军督冀州事朱广悍然出兵北犯!”
何太后面有不悦:“为何不早报?”
“回太后,事出突然,臣与有司官员也是经过多方查证之后才确认的,因此不及上报。”袁绍滴水不漏。
何太后没再纠缠,疑惑道:“这朱广是平乱护驾首功之臣,他怎么就跟公孙瓒打起来了?为什么呀?”
这个问题倒把袁绍难住了。他当然知道为什么,但有些话不方便在朝堂之上明说。刚一犹豫,司徒黄琬就把话接了过去:“早前公孙瓒侵夺冀州商人财产,朱广父兄也因此一度下狱。之后幽州军队又不断抄略冀州边郡,想是因此结怨,导致今日兵戎相见。”
袁绍一听这话头可不对。虽说黄琬之言句句属实,但言下之意,却是在为朱广开解。正要开口,又被何太后抢了先:“话虽如此,但朱广到底不同常人,怎能如此不知轻重?公孙瓒若有不轨,朝廷自有法度在!擅自出兵,这岂是大臣所为?此事不容含糊,必须干预。”
“臣也是这个意见,不管朱广和公孙瓒之前有多大的功劳,这般目无朝廷,决不能姑息。”黄琬严肃地说道。
“那依司徒之见,如何处置为妥?”
“臣以为,当遣重臣前往河北,勒令双方休兵罢战……”
袁绍起初还狐疑,听到这里恍然大悟!不等黄琬说完就一口截断:“司徒所言,大谬!”
黄琬面不改色:“请大司马赐教?”
“不管是公孙瓒也好,朱广也罢,都是朝廷大臣。二人出镇幽冀不过是代天守牧!不管出于何种原因,岂有私相攻伐的道理?若朝廷不从速从严处置,此恶例一开,后患无穷!太后,陛下,臣以为,当立即集结王师渡河北上弹压!”
他一发出讯号,袁氏的门生故吏纷纷跟进。而且这些人都从他的话里领悟了“精神”,朱广公孙瓒一起批,而不将矛头单单对准其中任何一人。
何太后见群臣汹汹,望黄司徒时,见他也没了反驳的意思,因此为难。左思右想,想出一个“拖”字。
“之前董卓作乱,祸加至尊,虐流百姓,如今洛阳方圆数百里都还难见人烟。说远些,黄巾贼起,中原各地也是满目疮痍,眼下正是休养生息之时。再者,白波贼正在肆掠河东,朝廷何必舍近求远?动刀兵这么大的事,是不是从长计议?”
莫看何太后一介女流,头发长见识短,但这句话却说中了要害。
袁绍顿时起了疑心,看向左手边的黄琬。却见后者低眉顺目,仿佛事不关己一般。
一定是他,脱不了干系!之前已经将他从太尉任上免官,但没过多久,何太后一句话又把他复了“司徒”原职。虽说没有了“录尚书事”的权力,但毕竟三公的影响在那儿摆着,名义上仍然是朝廷领袖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