准确地说,就是他哥哥不插手。
其实说起来,如果他不公开与袁绍决裂,哪怕就是在淳于琼攻邺城时按兵不动,袁绍都有可能放任他进攻陶谦。
他一来,他实在深恨这个“家奴”,二来也考虑到与朱广结盟有利无害,倘若袁绍真要插手徐州,河北方面可以牵制他。
“现在,袁绍与朱广怕是已经开战了吧?你们说,他一旦得知我进兵徐州,会有什么反应?回师的可能性有多大?”
“不太可能。”幕僚杨弘摇头道。
“为什么?”
“袁骠骑与朱将军结怨极深,早在洛阳时就开始了。而朱将军对许都威胁最大。大军出征非同儿戏,哪有贸然回师的道理?”
众人多附和此议,毕竟,陶谦又不是袁绍自己人。
但袁术却摇了摇头,徐徐道:“你们不了解袁本初。”语至此处,停了好大一阵。又才叹道“袁绍要是与朱广拼个两败俱伤是最好的,可惜啊可惜……罢了,再帮朱广一回吧。”
七月十八,河北,魏郡,黎阳。
那张软榻,已经从楼船甲板上移到了黎阳城外。伞盖的阴影下,袁绍仍着常服,仍片着桃,这人还真爱吃桃。
数十员文官武将簇拥着他,又有数百“大戟士”威风凛凛环侍四周。
数万大军,还不算随军出征的杂兵民夫,将黎阳城围得铁桶一般。一只鸟也飞不过去在这里已经不是夸张的说法了。那叫一个挥汗成雨,呼气成云啊。
不过,刚登岸时,袁绍着实生了一场气。朱广竟然将方圆百里之内扫荡殆尽,袁军想搜罗一块合用的石头都找不着。本来当天就可以进攻的,可这前期准备愣是耗时将近三天。
“大司马,黎阳守将是朱广麾下头号亲信,高顺高子严。”郭图提醒道。
“高顺?有这么个人么?”袁绍吃完一颗桃,用锦帕净了手,站起身来朝城上眺望。昔年在洛阳时,朱广麾下几个主要将领他还有些印象。但高顺性格内敛,平时少言寡语,因此他记不起来了。
“主公不要小看这个高顺,平阳之役,就是他率精兵陷阵,刘岱一万人马竟不能挡。”
袁绍闻言失笑:“你们别说,这些云中游侠也不是没有可取之处。行了,你去宣示朝廷的威严吧。”
其实这活儿郭图不太愿意干,毕竟他曾经是朱广的俘虏,但大司马已经颁下命令,推脱不得。再者,他确信城上不至于一箭射下来。
为壮其声势,袁绍命二十名“大戟士”护从着他,一路来到黎阳西城下。
高顺其时正在城上,且一眼就认出郭图来,等到对方一句“请高中郎出来答话”后,他朝自己一名部将使了个眼色。
“才别不久,先生又来了?”
就凭这句话,你就知道高顺为什么让部下出面了,因为他是绝计说不出这种话来的。
郭图脸上一臊,硬着头皮道:“你是何人?我只与高中郎谈。”
“我们高中郎没空,有话跟我说也是一样。”
“你是何处?身居何职?”
“我乃高中郎麾下部督,不行么?”
郭图闻言大怒,我今时今日立在此地,代表的是朝廷,是天子,你小小一个部督也配跟我说话?可高顺不露面,他也无计可施,只得强忍着道:“我有一言,城上诸军静听。今大司马,骠骑将军,录尚书事袁公,受天子明诏征讨不臣,提虎狼之师兵临河北。所图,无非逆贼朱广一人而已。尔等实无必要为其卖命,早早献城,非但免死,更有重赏!”
“要不然呢?”那部督嬉皮笑脸地问道。
郭图脸上一沉:“要不然,城破之时,鸡犬不留!”
“袁公当世英雄,也不缺那几只鸡,几条狗吧?”
此话一出,满城皆笑!
郭图气得眼冒金星,心知多说无益,那高顺是朱广死党!遂再不费口舌,调转马头就走。
“中郎,他走了,真不说两句?”部督问道。
高顺一言不发,他的长项是手底下见真章,逞口舌之利素来不是他的作风。
另一头,郭图回到阵前将事情一说,袁绍也不生气,反而笑道:“先前听得城上哄笑,看来他们还挺乐观的。”
“螳臂挡车,自以为能,一会儿就该哭了。”许攸眯着他标志性的小眼,冷笑不已。
袁绍呼了口气,随意地点着头:“进攻吧。”
这两天,他的幕僚和部将们已经拟定了详细的攻城方案。黎阳虽然坚固,但城市规模其实并不大,所以没有必要集中兵力攻其一点,四城围攻才是上策。
具体的作战计划是,凭借优势兵力,再配合壕桥、冲车、井阑、云梯等攻城器械,全力围攻,争取短时间内拿下黎阳。
至于这个“短时间”是指多久,还真没人说得清楚。因为攻城战不比野战,往往天黑之前就要见胜负。攻城战少则数日,多则半年,甚至一年不破城都有可能。这一回,没人再有上回淳于琼“一天破城”的奢望。
当然,如果袁军知道城中只有四个月存粮的话,他们就大概有个数了。
袁绍命令一下,传令的骑兵四方奔走,不一阵,鼓声大作,响彻四野!
但见四面军阵中,早已准备就绪的投石车被士兵们推出阵来。袁绍为此次进军河北作了尽全力的准备。光七梢以上的“巨砲”就达数十座之多!对于黎阳这种规模并不算大的城市,数十座,已经是一个恐怖的数字了!
可惜的是,朱广的坚壁清野,逼得袁军只能从百里之外,甚至黄河对岸搜寻石弹。否则的话,高顺将面临一个极大的考验。
此时所谓之“梢砲”,后世学名为“人力投石车”,说简单点就是木架上设置一杠杆,杠杆一头吊石弹,呈下垂状,另一头置绳索,士兵齐力拉动绳索,杠杆抬起,抛出石弹。
袁军所用之七梢砲,只一座,就需要二百名士兵齐心协力。当然,操作这玩意主要靠拉绳,不一定非得士兵去干。否则,光是几十座投石车,就要占用上万的兵力。
砲车一出,袁军将士同声鼓躁,声如奔雷!
先前还在城上哄笑的守军将士再无一人敢掉以轻心!
数十座砲车,分置黎阳四面,一直推进到床弩射程之内才停止。为什么他们不怕床弩射击?盖因砲车一般都很分散,绝不可能密集排列。而床弩发一箭,费时费力,就算射程够,但你未必能射中。
再者,对付这种四面出击的砲车,若无数百架床弩很难起到实质作用。数百架?你问问朱广,他手里的床弩有三位数么?
砲车全部就绪,石弹也已经入袋,每座砲车下,数百人拉着梢索,只等令下。
“放!”
当第一座砲车的杠杆高高弹起,将石弹抛入半空时,便好似引发了“连琐反应”。刹那间,石弹如雹,飞向了黎阳城头。
城墙上,所有士卒都原地不动,甚至连最基本的蹲下躲避也是不允许的。诚然,石弹直接命中城头的几率不大,但躲避危险是普通人的天性。由此,可见高顺治军之严厉。
将士们眼睁睁地看着石弹划着弧线朝他们所处的方位降落,或击中城墙,轰然作响,或从头顶划过,落入城中。突然,一枚石弹击中墙垛,被它打崩的土石四处飞溅,打伤一片!至少四名以上的士兵头破血流!旁边的士兵本能地往后退,然而,军官一声冰冷的命令,吓得他们再不敢动。站在原地,有可能被击伤,而抗命后退,铁定处死,你选哪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