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往前稍推一阵。
在距离黎阳三十多里的北面,朱灵已经率众与朱广的河北骁骑打了十几个回合。也就是说,双方反复冲击了三十多次!
当两支骑兵再一次透对方阵而出后,双方将领似乎心意相通一般,并没有马上再冲。
两军之间的战场中央,尸体和伤员几乎可以说是铺了一层,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但凡还能动的伤兵,一见还有多活一阵的可能,都忍住疼痛,拼命往两侧空旷地爬去。否则,稍后密集的铁蹄会把他们踩成肉酱!
朱广垂下的断马刀上,还没凝结的鲜血一滴滴浸入泥土……
他的骑兵们都震惊于对方的强韧,突骑久镇边陲就不用说了,并州狼自打追随朱广起事以来,还从来没有马军能跟他们打上十个回合!
而对面,王师的骑兵们已经阵损过半,朱灵本人也身被数创,若不是为大军渡河赢得时间的信念支撑,他几乎已经快扛不住了。
“从事,再有两三个回合,弟兄们怕是要伤亡殆尽。给剩下的弟兄们留条活路吧!”说这话的骑将几乎是在哀求。
朱灵侧首看了他一眼,又回过头看着那些被恐惧和疲倦煎熬着的士兵,默然无语。虽说慈不带兵,可弟兄们面对兵力占优,且名闻天下的北国铁骑,顽强对抗了十余个回合,自己怎么忍心让他们全折在这儿?
回过头来,一声沉痛的叹息后,他嘶哑着嗓子道:“这一合之后,不回,直接向南。”
骑督看着他,几乎掉下泪来,这时候主将一句话,对士兵而言,那就是活命之恩呐。
吞下一口发甜的唾沫,满面血污的朱灵吃力地举起手中战刀,仍旧执意要抢于朱广之前……
铁蹄再次发动!
朱广突然一皱眉,从对方爆发出来的喊杀声中,他敏锐地察觉到这有可能是对方最后一击。尽管佩服对方的血性,但沙场无情!血迹未干的断马又一次挑起!
河南骑兵的顽强,虽然赢得了对手的尊重,但更激发出了河北铁骑的凶性,竟有并州狼狂吼着催促战马,与他们的将军跑了一个齐头并进。
两军轰然相接!呼啸的刀锋,狂怒的暴喝,以及战马歇斯底里的嘶鸣震耳欲聋!
十几个回合打下来,河南骑兵固然损失惨重,河北马军减员也不少,一阵激烈而短促的交锋之后,双方几乎就要相错而过!
朱灵眼看着即将要透阵而出,正要高举战刀率领残部直接往南撤离战场时,突然迎面撞来一身跨白马,手持钢矟的骑将。他下意识地想拿刀封住正面,可已然是晚了……
只见眼前寒芒一闪,对方的矟尖已到胸前。这一击是无论如何避不开的,情急之下,他才稍一错身!对方的矟尖不偏不倚,正好由他身甲铁叶之间的缝隙插入!疾速而来的钢矟突遇阻力,猛然一弯!而后迅速绷直!这一弯一绷之间,巨大的力量震断了铁甲上的皮索,整件身甲瞬间迸飞!
而朱灵本人,也被这股巨力挑离了马背……
这一切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但距离他最近那名骑督却看得真切。然而此时,他已经透过了河北骑兵的人潮。仓促之间,骑督回望了一眼,心中只有片刻的犹豫,而后,高举战刀引领部队向南飞驰!
当并州狼骑和幽州突骑勒住坐骑,回身再望时,赫然发现,敌军已经头也不回地撤离了战场,往南逃窜而去……
刹那间,骑兵们纷纷呼喊,准备追击。
就在此时,令人不可思议的一幕出现了。
战场中央,一个身影挣扎着,摸索到一杆长枪,拄着枪身拼命想要站起来。他的头盔已经不见,上半身的铠甲也不知所踪,鲜血浸湿了他整个右半身。赵云认出他来,这就是自己刚才挑落马下的那人。
此时,只要朱广一声令下,他就难逃被撞飞踩扁的下场。可左将军认出他是谁来,眺望一眼已经奔出几里地的逃敌,竟没有马上下令追击,而是催动铁象,小跑着来到他的身前。
朱灵已经没有办法直立,重心完全靠在那杆枪上,他吃力地抬起头,直直地望着面前雄骏的战马,以及马背上的凶神,竟无半点惧意。
朱三打从穿越以来,强的横的悍的,不怕死的,不是没见过。但能做到这分上的,绝无仅有。
其实严格说起来,历史上的朱灵,先随袁绍,后投曹操,屡立战功,后世评议,他在曹营将领里是仅次于“五子良将”的存在,也当得起“名将”的称誉。
不过朱广虽然预知历史,但对他的了解却并不深,仅仅也就是“知其名”而已。但此刻,他深为此人之壮烈忠勇而感到钦佩。
于是,在时机紧迫的情况下,他仍旧跳下马来,直面朱灵。
“文博,我没有太多的时间,所以这话我只讲一次。”朱灵是冀州甘陵人,而刘虞从前曾经作过甘陵相,他提起过朱灵,因此朱广有些印象,知道他的表字。“我相信你心里也清楚不可能挡得住我,但你仍然跟我打了十几个回合,甚至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