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罗百济使者联袂来至涿郡这天,长孙晟也正好到达突厥王庭的外围。
长孙晟看着西下的夕阳,竟不由自主地松了一口气。风轻轻地从侧面吹来,长孙晟忽然就想起了在这草原上驰骋的青葱岁月,可如今他却力不从心了,也许这将是他最后一次出使突厥,而当年的草原雄鹰,行将就木。
长孙晟凝视着远方,忽见数千骑士向这边飞驰而来,为首之人正是启民可汗染干。
长孙晟回想起与染干的初识,显然他也老了许多,他的胡子一半已经变白,花白的发丝随风飘起,也再无从前那种威猛。他与自己一样,都已有了苍老之态,看来这是一次难得的会面,他们或可同病相怜。
“染干叩见长孙公!”长孙晟胡思乱想时,染干已经奔至队伍前,随即翻身下马,单膝跪地。
“可汗不必这般客气,我们都是圣上之臣,可行平辈之礼。”长孙晟亦是赶紧跳下马来,扶起他道。启民可汗能有今天,全仗长孙晟多年提携,他心中视长孙晟为父。
长孙晟利用铁勒部以围魏救赵之计大败过突厥,也是他向隋文帝献上了分裂突厥的计策才使得突厥有了目前的局面,但启民可汗显然是既得利益者,所以长孙晟每次出使突厥都能享受最高规格的接待,这一次也并不例外。
“在长孙公面前,染干永远是晚辈。”启民站起身来,固执地说道,随即又把身后一个少年拉了过来,沉声道,“这是染干长子咄吉。咄吉,来见过长孙公。”
“虎父无犬子啊,特勒的成就不在可汗之下。”长孙晟点了点头,眼前是一名十六七岁的少年,衣着华丽,手执一把金背射雕弓,长得浓眉碧眼,相貌粗犷,身材魁梧,尤其双肩极为宽阔。
“特勒”与中原的“太子”同义,长孙晟听说他是长子,理所当然知道他的地位。
“多谢长孙公夸赞,咄吉当青出于蓝。”少年眼前一亮,随即给长孙晟行了一礼。
“草原粗人,不懂礼节,长孙公见谅!”启民可汗听到儿子口出狂言,歉然道。
“无碍的,年轻人就该有此凌云壮志。”
长孙晟上前扶起了咄吉,又对启民可汗的摆了摆手,不过他的心里并不如脸上一样平静。在长孙晟的眼里,启民可汗显然时日无多,眼前的咄吉继承汗位是毋庸置疑的,不管他将来对大隋的态度如何,终将是一大隐患啊,那自己这二十年来的努力岂非因他而付诸流水?
长孙晟与启民可汗等人重新上马,往染干的牙帐驰去。
“天子北巡已经开始了吧?眼看也是秋季将临了。”染干显然已经大略猜到了长孙晟此行的目的,随即试探性地问道。
“没错,陛下上月已经从东都出发,如今已到了涿郡,到下月中估计就能出塞来此了。”长孙晟点了点头,随即说明了杨广的行程安排和大致路线。
“天子既是远道而来,奴当入塞奉迎御驾啊。”染干听说杨广早就出发,深感责任重大,又想到东都的各种繁华时,不免惴惴不安。
“外臣来此的原因,就是提前向可汗说明,陛下此次出行的规模空前,随行众多,可汗在此做好迎接准备就可以了。”长孙晟摇了摇头,突厥大军就像蝗虫,即使他们现在臣服了大隋,但他们入塞也会吓到大隋人民的。
“那我必定好好布置一番,并派我的特勒为天子引路。”启民可汗听说杨广早有安排,自是不干节外生枝,但他又想着为杨广做些什么才好。
“这种草很香?”长孙晟不置可否,却跳下马来指了指启民可汗牙帐边几近人高的杂草笑问道。
“没有啊。”启民可汗疑惑着也下了马,闻了闻后不解地回答道。
“天子巡幸所到之地,诸侯都要亲自洒扫休整御道以表对天子的至诚崇敬之心;如今牙帐周围杂草丛生,我还以为这是香草呢。”长孙晟笑了笑,云淡风轻,但随即又咳了起来。
“多谢长孙公指教,染干知道该怎么做了。”启民可汗认真地说完这话,随即拔出了所配金刀,先是斩除了一把草,随即举刀高呼道,“传我命令,在半月之内修一条由此通往榆林的直道,以迎圣驾!”
启民可汗周围将卒轰然应诺,长孙晟微笑着点了点头,咄吉却努力地摇了摇头,拼命地忍住了眼泪。
视线模糊了,眼前的画面太美他不敢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