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夕阳西下,山风徐来,高颎和苏威竟感觉有些凉意。
“是啊,前些日子还在抱怨向北,如今却无奈南行了,世事如此,谁又预料得到?”高颎想着这一路回乡的寂寥,忍不住感叹起来。
“命里有时终须有,无官一身轻不也挺好,而且如今这朝堂小人当道,陛下又是嚣张狂妄,咱们苦心相劝却落得如此下场,再呆下去也没什么意思了。”苏威对是否呆在朝堂中倒也洒脱,但他对因言获罪仍是没有明悟,所以此刻非议起朝政来,竟肆无忌惮。
“可惜着了小人的道啊,真应了那句‘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的俗语。”高颎想起宇文化及的告密,还是耿耿于怀。
“高相还是没有觉悟吗?没有陛下的点头,破野头家小儿安敢如此?”苏威摇了摇头,他的脑子显然比高颎如今的脑子更灵活些。
“你是说陛下想搞一言堂?罢免你我只是杀鸡儆猴吗?”高颎有些不甘地问道。
苏威正欲回答,却见两骑快马从后方快速奔来,他正想着朝廷有什么八百里加急的快件时,却见来人之一正是苏游,还有一个身背双斧满脸胡虬,倒也有些面熟。
“高公,苏公,苏游代殿下相送二位。”苏游奔到二老近前,随即翻身下马,程咬金自是寸步不离地护卫在苏游身侧。
“殿下有心了。”高颎和苏威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脸上不自禁地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如果还有一个人他们还念念不忘的,那便是杨瑓。
如今杨瑓也如他们一般惦记着对方,他们立时便觉得之前所做的一切都值了,贬职回乡算得了什么?杨瑓这次营救高颎,表现出来的不仅是破釜沉舟的睿智,更有一往无前的勇气。身具如此优秀品质的王子,大隋的未来终是有望了。
他们的家族东山再起之日,不远矣。
苏游看着他们笑而不语,却也不急着说话,反倒是拿出了一支笛子放到了唇边。
夕阳下,苏游站在道边的山石上临风而立,笛声清婉。高颎苏威以及程咬金则跟着低音轻声吟咏道:
“长城下,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晚风扶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
一壶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
长城下,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问君此去几时来,来时莫徘徊。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
人生难得是欢聚,惟有别离多。
长城下,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
一瓢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
“横波大才,真名不虚传也,不知曲为何名?”苏游一曲吹罢,高颎却是意犹未尽,不由得沉声问道,苏威亦是附和着点头相询。
“曲名为‘送别’。这是殿下送给苏公的笛子,苏游一时技痒,所以才……”苏游老老实实地回答完高颎的疑惑,随即把小心擦好了的笛子装入一个小布袋中,这才走近苏威身前郑重其事地递给了他,并说道,“苏公,请笑纳。”
“老朽无功不受禄啊。”苏威光听苏游吹了一曲便已经感受到了这笛子非比寻常,所以他口中推脱,却还是忍不住接了过来,一是因为乐器不同于金银财宝,属于文雅之物,而他从来就自命为风雅之人。
更重要的是,苏威的儿子苏夔正是大隋最优秀的音乐家,他若是把这笛子传给儿子,可谓相得益彰。
“受得,受得。”苏游嘴上客气,却心痛无比,好在万事以人为本,如果用这笛子就能笼络住苏威,那这笛子也算是物尽其用了。
苏威接过布袋,当下便觉得这袋中之物沉甸甸的,他也不管在后辈面前失礼什么的了,直接就把笛子从布袋中拿了出来,却见这笛子的颜色如同绿玉一般,纹理细密顺直,似是刚砍下的竹子,尚有清气泛出。
“柯亭?”苏威看到笛子上面两个汉隶,失声问道。
“正是柯亭笛。”苏游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