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单一门76毫米炮的焰光远不足以照亮海面,炮弹激起的水柱跟那黑色的船影一样朦胧,根本无法确定弹着点偏离目标多远。退膛的炮弹壳落在潜艇甲板上发出清脆的叮当声,当炮手们装填炮弹的时候,金斯顿上尉通过传声筒向鱼雷室发出了朝左舷发射鱼雷的指令。
一枚定深为4米的鱼雷随即从潜艇左舷发射出去,说时迟那时快,左舷方向的海面上突然闪过一道亮光,这是舰用探照灯射出的光柱,尽管没有直接的杀伤力,却比一般的炮火更加危险。潜艇甲板上的炮手们连忙将炮口指向光源,飞快地发射的第二发炮弹。转眼之间,黑暗中又出现了几道光柱,它们就像是一群饥肠辘辘的家伙拿着筷子在火锅里面搜寻美味的肉丸子,以极快的速度来回游移,光柱很快落在了e-15身上,并顺势发现了鱼雷留在海面上的白色痕迹……
“鱼雷!右舷发现鱼雷!”
深沉的夜幕下,撕心裂肺的喊叫声在桅杆上悬挂着圣乔治十字旗的驱逐舰上响起,甲板炮位上的水兵们纷纷操纵各自的武器转动起来,试图在最短时间内以枪炮火力截击那些鱼雷,然而他们很快发觉为时已晚——鱼雷在被发现时距离就已经很近了。目睹这一切的水兵们无不惶恐到了极点,他们虽然深知战争和死亡总是牵扯在一起,国家和人民都希望他们能够誓死捍卫国家,但在面临死神威胁地这一刻,人类内心深处的脆弱还是在顷刻间迸发出来。
“左满舵!左满舵!”
舰桥上,指挥官拼命撕扯着嗓子,舵盘在大副手中飞速的转动着,战舰的急速转向也令甲板开始微微倾斜,就在这时。舰上的炮声疏散的响起,飞射出去地炮弹很快在附近海面上激起或大或小的水柱,可是仓促之下轻重火炮的弹着点距离水中的鱼雷还有好一段距离,炮弹掀起的浪花也无助于改变它们的航迹。即便如此,水兵们最担心的事情却并未发生,舰长的转向命令非常及时,这艘驱逐舰的反应速度也足够灵敏,那条骇人的鱼雷锵锵从舰首前方穿过。看着由气泡形成的白色航迹如此之近,舰桥上那些神经脆弱的人几乎惊得瘫倒过去。
在军官们的叫喊声中,操控探照灯的水兵迅即将光柱锁定在攻击者身上,那是一艘形如黑鲨的潜艇。其实就外观轮廓而言,德国潜艇如同一把又长又窄的单刃军刀,英国和法国潜艇更接近于雪茄造型,浮在海面的英国潜艇跟德国u艇不难区分:德国人要么在前后甲板各装一门甲板炮,要么只在前甲板装一门,而英国的e-9级将唯一的甲板炮装在艇指挥塔后方;德国u艇的艇指挥塔像是椭圆形的沙丁鱼罐头,英国潜艇的艇指挥塔习惯于采用阶梯式的构造,即下半部分宽,上半部分窄。
这些外型上的显著区别,在战后的学者专家乃至军事爱好者口中可以如数家珍,但在战争进行时,交战双方的普通官兵对敌人的装备不可能有这么确切的了解,而且战场上的光线、视角也都可能造成视觉上的偏差。在遭到e-15鱼雷攻击的这艘英国驱逐舰上,当时没有一个人对那艘潜艇的身份明确提出质疑。事实上,这场悲剧从嘹望员低头擦鼻涕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他没能看清对方发出的灯光信号,所以想等对方发第二遍,而舰桥里的值守军官正和他的同僚吸烟解乏,舷侧炮位上的一些炮手看到了信号灯,却无法解读内容。阴差阳错的巧合,短短两三分钟的迟疑,几个看似不起眼的偶然因素酿成了这场有着深远影响的灾祸……
很快,隶属于英国第11驱逐舰队的驱逐舰“莱山德”号向旗舰发去无线电报:在斯特莱默岛西北方70海里处遭遇德国潜艇,正与之交火。
金斯特上尉指挥的e-15也向海军部及本土舰队旗舰发报,但由于方位测算的偏差,它报告的战斗地点与“莱山德”号标注的方位相差了近二十海里,使得本土舰队的指挥官产生了一个错误的判断:“莱山德”号和e-15在法罗群岛西北方分别遭遇了德国舰队的前哨舰艇,按照常理推算,德国主力舰队应在法罗群岛西北方约100海里的位置。
到这时为止,杰克逊爵士和他的主力舰队已在原地苦等了十几个小时,德国舰队的无线电静默以及持续的风浪让他们迟迟无法找到德国舰队的踪迹,紧张忐忑的情绪渐渐被深重的焦虑所取代。杰克逊开始担心第二天甚至第三天的天气,只要风浪减弱,德国人的舰载机就会一波接着一波袭来,无数致命的航空炸弹从天而降,把英国的主力战舰一艘接着一艘击伤、击沉,等到英国本土舰队元气大伤、士气崩溃的时候,德国舰队再浩浩荡荡地开来,用一场不对称的战斗彻底捻灭英国海军的希望……
要么出击,要么撤退,杰克逊爵士赫然站在了自己给自己画的十字路口。
法罗群岛西北方的海面上,意识到对方只是一艘火力并不凶悍的轻型战舰,金斯顿上尉决定以水面交战的方式将其击沉。他一边指挥艇员们以甲板炮轰击目标,一边令潜艇左转,片刻之后,两条从艇艏鱼雷发射管射出的鱼雷以接近40节的航速飞驰而去,而在这个时候,“莱山德”号的指挥官马尔文-约翰森少校指挥自己的战舰朝对手猛冲过去,准备用锋利的舰艏直接劈开那条黑鱼的肚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