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舰竞赛是双方较量的一种形式,为了在压制英国、对抗美国的新战略格局中占据主动,自信心空前膨胀的德国高层已经勾勒出了一个囊括大半个欧洲、大半个非洲直至中东的庞大的同盟势力圈。这个势力圈如同一座城堡,既有柏林、维也纳、罗马、伊斯坦布尔、突尼斯、耶路撒冷、巴士拉等城市作为柱石,亦有许许多多的基地和要塞充当外部围栏,北边有长期租借的托尔斯军港,西边有爱尔兰这个坚定盟友以及长期占据的法国布雷斯特,东边有日渐成型的波斯湾防御体系,南边是非洲殖民地的沿海据点,但这些既有资源还不足以让柏林的决策者们感到满意。最近一段时间,德皇和他的幕僚大臣以及军事将领们又盯上了新的目标。
“亚速尔群岛是大西洋航线的天然中转站,从这里可以监视或者攻击横越大西洋的船只,而马德拉群岛历来是控制西非、监视直布罗陀海峡的战略据点,佛得角群岛则扼守着来往于好望角和欧洲的航线……”海因里希亲王以温缓语气说道,“从单纯的军事角度来看,这三处据点若由德国占据,既能够成为战略进攻的前进基地,又可以当做战略防御的前哨站。反过来看,这些岛屿如果落在了敌人手里,那就可被用来同样有效展开进攻和遏制的中转站。”
葡萄牙,这个曾经的海洋帝国,如太阳西沉那般逐渐沉落,却又不像西班牙那样彻底沉沦。直至20世纪初,它依然控制着面积数十倍于本土的殖民地,从亚洲的澳门、东印度群岛到非洲的几内亚比绍、圣多美-普林西比、佛得角、安哥拉、莫桑比克,这也使得葡萄牙统治阶层的心态一如生活贫困的没落贵族,格外看重身份和礼节。这个中立国家自从拿破仑战争以来,一直在情感上倾向于英国人。大战期间,他们给英国帮了不少忙——允许英军通过莫桑比克,准许英国海军使用马德拉群岛,以及使用葡萄牙船只帮助英国运送物资。普通葡萄牙民众也对英国的战争处境,对那些来自英国的难民,以及遭到德国袭击舰和潜艇攻击的幸存者,都表现出了深情厚意。
想到这些,夏树叹道:“英国人输掉了战争,葡萄牙人对它的亲近立场已经发生了一些转变,德国理应借此机会改善同葡萄牙的关系,通过经济援助、军事合作,逐渐拉近柏林与里斯本的距离,力争将葡萄牙纳入同盟国阵营,即便葡萄牙不愿意放弃中立,至少可以想办法让它有条件地允许德国使用它在大西洋上的港口和基地。”
品尝着夏树亲自泡制的庐山云雾,亲王眉头舒展,似在回味这杯香茗所蕴含的东方文化。然而回到刚刚的话题,他的神情又显得有些沉重:“陛下一眼就能看穿的问题,德国的内阁却睁着眼看不到。他们居然觉得通过军事和外交施压的方式迫使葡萄牙妥协更加直接有效。上一场大战爆发后,英国政府曾向葡萄牙提出过使用亚速尔群岛基地的要求,特别是在‘布吕歇尔’号进入大西洋后,英国人为了租用法亚尔岛上的奥尔塔港,甚至许诺给葡萄牙丰厚的报偿,但里斯本还是没有同意。或许在葡萄牙的国家版图里,亚速尔群岛的意义远比马德拉、佛得角乃至本土的任何一个省份都重要。”
夏树点头说:“若通过武力施压或者外交要挟的方式,迫使葡萄牙政府将亚速尔、佛得角以及马德拉的军事基地租借给德国,想必只会让葡萄牙人对德国更加的反感和憎恶,而如果德国如对葡萄牙中立进行任何侵犯,除了会失去各国公众舆论的支持外,还意味着英国和美国可能藉此对我们采取一些意想不到的举措。”
“例如出兵占领亚速尔群岛?”亲王无奈嗟叹,“那必将是下一场战争的起始。”
海因里希亲王的担忧代表了这个时代相当一部分欧洲人的心态,亲眼所见也好,耳闻旁听也罢,他们对美国近半个世纪来的发展势头感到深深的震撼。试想一下,以欧洲各国几百年工业发展的成果,到头来只有美国工业规模的几分之一、十几分之一,再想想美国数以千万吨计的钢产量以及庞大的人口基数,人们难免会对大洋彼岸的这个庞然怪物心怀忧惧。
以回顾历史的眼光,夏树要比同时代的智者多一些坦然,他深知孤立主义对美国的影响有多么深远,只有在胜券在握或是深受刺激的情况下,美国才可能卷入战争,所以美英联手出兵亚速尔群岛的可能性并不大。夏树所说的意想不到的举措,主要是指政治外交方面,毕竟从上一场大战前后的数次交手来看,英国高层耍弄政治手腕的高明程度是德皇威廉二世及他的大臣幕僚们骑着马也赶不上的。
综合各种因素考虑,夏树持跟海因里希亲王相同的观点,那就是德国不应以强硬手段压制葡萄牙,毕竟一个中立的葡萄牙比一个选择了阵营的葡萄牙更加有益。在上一场大战期间,对来自交战国的逃难者说来,葡萄牙好象是一块令人难以置信的和平和繁荣的绿洲:没有军事管制;在战争发生多时之前,一直不用配给卡;商店里摆满了食品和奢侈品,供那些有钱买得起的人尽情享受;旅馆里住满了有钱的难民,他们在那儿消磨时光,直至能订到一张前往美国的船票为止。这里又是各交战国间谍的藏身之地,是世界上最繁忙的金融黑市之一,投机者们充分利用黄金和外币的自由交易追求暴利。对各交战国而言,中立的葡萄牙亦是战时交易和外交斡旋的平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