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满洲王
三天后,气温骤降,原本春天似的气候被酷寒的西风所取代。如此天气平常人都尽量避免出门,但是以打家劫舍为生,在辽东大地上纵横的胡子们却毫不在意。他们穿着绒皮帽子,排成长长的马队朝城北走去。
骑在一匹棕色蒙古马上,身上披着羊皮袄、皮帽子、棉布手套和靴子,脸上也涂了层油脂,刘继业完全一副准备远行的胡子打扮。就算被俄国人抓住也绝不会怀疑到此人会是日本军官。
长长的马队顺着街道离开新民屯,马蹄铁敲击在青石板上发出清脆又连贯的响声。
与刘继业并肩而行的,是张作霖。在二人身后,则是百名胡子。
此刻辽东最大的胡子首领之一,传说中杀人如麻的张作霖离开新民屯,身处荒无人迹的原野之中,心情如得水之鱼。不需再对知府强颜欢笑、谄媚献殷,不必刻意装扮成知礼守道的读书人,此时此刻他才恢复自己本性,豪迈之气油然而发,脸上载欢载笑地问刘继业道:
“刘老弟啊,老子看你文文静静,谈吐也得体、又是江南大户出身,干啥子不努力学习、考取个功名出来光宗耀祖,而是干这刀枪无眼的活儿?”
张作霖长得不赖,却偏偏一股子土匪气质。光看他秀气长相恐怕要把他当作熟读经书的读书人,但是若见了他的气势,和身后百人的骑兵队伍,怕就不会有人怀疑此人的身份了。
几天交道下来,刘继业也知道此人是个很豪爽的性格,加上双方此时也是盟友的身份,自然放得很开,笑道:“张大人此言差矣。未来中国之前途当在军队;强兵方能强国。小弟正是看到这点才报名入日本士官学校。”
“倒是这个理儿。”张作霖肯定完了好奇道:“不过刘老弟在军校中好好读书也就算了,做啥子要跑到这满洲土地啊?”
刘继业笑道:“书本上的东西哪有实践好,正好日本这一东亚新兴国家挑战老牌列强俄国,这一机会难得。我打算借此切身体会现代战争,真正了解如何与列强军队作战。”
自己被送上战场的内幕,除了自己外没有必要让任何人知道。
张作霖不知刘继业并未说出事实,倒是很理解的点头赞赏对方的勇气。
刘继业见对方心情不错,也想拉拉关系,再加上心中对于张作霖这个后世鼎鼎有名的大军阀有些好奇,一路上便一直询问对方的故事。
原来张作霖出生于光绪元年(1875)的奉天海城县,小时候曾读过私塾,识得一些字。后为报父仇误杀仇人后随母亲逃到镇安县,为了生计学木匠当货郎卖包子,还学过兽医。1894年迫于生计无奈投清军宋庆部当兵,后升任哨长。甲午战后归队回乡成亲,后经冯麟阁推荐加入了董大虎一派胡子落草,也闯出了一番名号出来。
后来1900年义和拳乱,俄国趁机出兵占领东北,各地陷入混乱。此时张作霖便在家乡组织起民团,谓之‘保险队’,负责附近村子的治安。由于他遵章守纪、讲义气又有人格魅力,势力越来越大,声名鹊起成了一方豪强。
1902年清廷恢复了辽河一带控制权后,便大力拉拢像张作霖这般的地方实力派。张也就顺水推舟地被‘招安’,成了清军马队管带,拥有官军的身份。
虽然张作霖没有透露,但刘继业还是猜得到他凭借自己官府的身份,必然大力打击异己和其他派系的胡子。在清末的东北大地上,土匪横行、地方毫无秩序,民众大都是亦民亦匪;农忙时就是民,农闲时就是匪。所谓的民团、保安队、保险队之类的地方武装,除了保护家乡外,也要出去‘做活’来补贴生活。
几年时间,张作霖靠着自己官府身份降服了周围大大小小数十股土匪势力,到日俄战争时已是辽东地区的最强的土匪势力之一了。
张作霖在马上吹牛说手下有千五精锐,但刘继业却并未全信。在他看来,所谓一千多人大多都是听调不听宣的半独立团伙,只是聚集在张作霖旗下活动而已。真正能够为他卖命的,还是他当初保险队的老底子,自己身后那百名‘卫队’而已。
至于此次北上的真正目的,张作霖也是透露了一些。
“日本子的钱拿了也有那么点儿烫手;收了人家的钱入口袋,总也得给人家办点事儿才对。好歹面子上得过得去不是嘛……况且现在日本子有点扛不住的样子,要是真让老毛子给占了这满洲地儿,对老子也不是啥好事!有些时候,还是得适当地帮日本子一把。”
渐渐马队离开了新民屯,朝北方前进。城镇慢慢消失在地平线上,此时前方道路出现一群人影,朝马队迎了过来。
近了一些,是一群从北方逃难而来的难民。
男人步伐疲惫地走在道路上,有的人身上驮着大大小小的包裹,有的人身无一物,有的人则牵着牛车。车上大小物件、还有女人小孩。这些人额头上都长出了杂毛,衣衫褴褛,大冷天冻得瑟瑟发抖,身体都仿佛僵硬了。
尽管这样,还是驱动着麻木的脚步缓慢却又坚定地朝前行进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