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久光点了点头,放下嘴边香烟微笑道:“在下与百里在浙江便是同学,只是到了日本后先就读东京弘文书院,等拒俄运动兴起后才投笔从戎,考的是炮兵,比文鹿你和百里等人都晚了一届。”
刘继业听后压低了声音笑道:“可是东京高等师范弘文书院?若我没有记错,寿白君当与克强兄是同学咯!”
史久光将头凑过来,用只有二人能听到的声音回答道:“没错!实不相瞒,在下受克强影响很深,一开始便加入了光复会,立志排满复汉,也从克强处听了不少文鹿你的事迹,在下深为佩服!”
“哪里,寿白客气了!”
一时无话,史久光安静了一会儿,忽然扭头问道:“文鹿可知江西之事?”
“略有耳闻,寿白有什么新消息吗?”
史久光摇头,轻声道:“只是听说东京本部已派了好几个特派员到湖南、江西两地发动当地会党……如果暴乱能成气候,清廷必然要调派各省军队围剿,我江宁必然首当其冲!只要新军主力部队南下正压,城内空虚之时,留守的同志便可发动起义,如此则东南可下了!”
“若能成功必能轰动天下,革命成功必不远矣!”最后史久光略带兴奋地断言道。
对于史久光的乐观,刘继业却并不抱任何期望。
第九镇从1905年下半年开始陆续组建,至1906年初方才成型,距离现在也不过十个月而已。这段时间里,虽然有刘继业逐步将革命火种播撒在第三十四标中,但以全镇来看,受到革命影响的部队应该还是欠缺的。就算是革命准备最充分的第三十四标,其三分之二的军官都还未加入革命,而广大士兵更是长期接受着忠君爱国的思想,对革命一无所知!
1906年的中国不比后世的辛亥年,彼时革命的思想在许多中下级军官和士兵中传播、士绅对清廷死心转而支持暴力革命,大势渐成……此刻无论是新军还是社会,都对革命缺乏必要的认同感;当世主流思想依然是君主立宪;革命远未到时候!
未等刘继业说什么,却听见史久光继续道:“据高会长所言,江西方面缺少军事人才……此次观操结束,在下便准备辞去参谋一职前赴江西,将亲自参与起义当中!”
长期被同僚调侃、被长官所忽视,担任参谋一年至今依然没有任何实权,每天做的最多事情就是对天发呆,参加观操几乎是这么长时期史久光唯一的正事。在此情况下,原本的那点傲骨早就被现实的残酷所磨平,史久光已经无比厌倦了自己在第九镇的工作。在听闻到江西之事后,他便萌发了参与其中的心思;不过这些他自然不会与刘继业明说。
而刘继业对于史久光的决定,也只有祝福的话语。
天色渐渐暗淡下去,船队赶在日落前到了扬州,在码头靠岸后,当地官府早就恭候端方的大驾。虽然端方出发前曾多次明文通告全省不要有铺张的接待、自己也没有什么排场,但是扬州官吏们身为下属,顶头上司到临又怎能不好好接待?谁又不知道端方大人对钱财、孝敬都是来者不拒的人?
于是端方一下船,便被扬州的官员们引去当地闻名的香影廊洗尘,其客套地推辞了片刻后很是受用地上了官轿。刘继业与史久光等随行官员也沾了福,一并前去闹市中的酒楼。
一路官旗、小吏开道,太阳已西沉的时候端方一行人来到被包下的酒楼前,又被官员们迎入内坐。上了二楼雅间,两江总督端方自然是坐在首席,在他下手处扬州知府等一干官僚们小心翼翼地与他陪笑、陪聊着。
与史久光、陶骏保等军官一并坐在次席的刘继业看着一道道精致的菜肴、佳酿送上酒桌,那些下级官员们想方设法地讨好端方,不过碍于身份地位差距太大,只能坐在桌角边上傻笑。
真正说话的还是三、四品这些距离大员差那么一步半步的官员,这些人靠端方最近,仗着官位相差不是那么的悬殊,也能陪聊几句,时不时传出一阵笑声。
刘继业这边的菜肴自然比不上主桌,但也还算可口。坐在这一桌的有不少武官;除了像刘继业这样的新军军官之外,也在桌上看到了江宁的巡防营的统领,李健。
旧军和新军没有多少联系,甚至彼此还存在着淡淡的敌意……刘继业只知道李健此人于今年上旬署理驻地江宁的江南提督,统领由旧军改组的巡防营。
李健署理江南提督,是从一品的武官,也是刘继业这桌上当之无愧的官位最高者;若按品级他比大部分人都有资格坐上主桌;但武官毕竟比文官要矮一头,更何况扬州本地官员为了主桌的位置都抢疯了,谁愿意分出一个席位给一个毫不相关的军头?因此李健身为从一品大员也只能委屈地被安排到次桌主席位了。
李健却对此并没有不满,至少表面上看不出。他待菜上的差不多了,众人也吃喝了不少,这才举起酒杯,朗声道:“在桌诸君都是国之栋梁,国家武事在君等身上,切勿辜负太皇太后与圣天子之期望!此次北上彰德观操,本提督在此望诸君努力观摩、学习,以报陛下与朝廷之厚恩!”
这边次桌官位仅次于李健的陶骏保率先举杯响应道:“必不辜负陛下隆恩、提督之望!”
一阵稀稀松松的声响,刘继业等人都站起来举起酒杯,向李健敬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