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群胆怯的呲着闪着白光的犬齿,向前凑凑,向后退退,簇拥着头狼慢慢退入老林子里。
吉德他们刚松一口气,束束灵光又逼向吉德他们。狼群由另一头狼带领下,扑向石砬子。吉增兴起,一手拎着王八匣子,一手挥舞着火把,时冲时退的迎斗狼群。吉德一手拿着火把,一手掐把树枝,穷挥乱舞,把带火的树枝把抛向狼群。狼群胆怯而又巧妙的躲闪。有一条狼身上燃着了火,就地一打滚,压灭了火,又扑了上来。
吉盛往火堆儿不停的加柴火,“这狼赶上人奸了,还知道打滚儿,神了!”柴火越来越少,狼群还没有退却的意思,大有不吞噬掉吉德他们誓不罢休的斗志。
“大哥,没多少柴火了,咋办?”吉盛惊恐万状的喊。
“老三,去捡点儿回来!喳喳啥,火千万不能灭啦?”吉增回头喊。
“俺不敢!……哥……”
吉盛直着身子哀声地喊,又嘎然而止。
吉德一回头,吓得心都从嗓子眼儿蹦了出来。
一条大灰狼,张着血盆大嘴,露着满口的白牙,前爪儿搭在吉盛的肩头上,歪头狰狞地瞅着吉盛,伺机等待吉盛回头咬住喉咙。
吉德他惊喊:“别回头老三!别回头!别回头!狼搭肩,比个儿啦!老二,快开枪!”吉增猛的回身,朝吉盛头上开了一枪,石砬子崩出一个大火花,那条大灰狼不见了,逃之夭夭。
吉盛也吓得打出了溜滑,瘫在地上。
吉增又回身朝狼群开了一枪,瞎猫碰死耗子,一条狼“嗷”的一声栽倒了,其它狼呼的逃遁,没影了。
这一场惊心动魄的人狼大战过后,还叫小哥仨怀里揣着三十六只兔子,打一百四十四个点儿。谁也不言语,就这么守着火堆儿,挨到东方鱼肚放白,破晓了。
吉增抖抖神儿,手里掐着枪,下到坡下,在杂草中找到中弹那条死狼,呵呵的捞了回来。又拽着吉盛下坡进了老林子,又找到了那条头狼。那头狼,啷当着大长舌头,死的很是痛苦。吉增叫吉盛捞,吉盛晃着头,撒腿就跑,一不小心,叫草棵子绊个大前趴子,吓得他抱头趴在地,“狼来了!狼来了!”乱叫一气。吉增把捞过来的死狼,往吉盛背上一扔,贼喊捉贼的问:“狼在哪呢?狼在哪呢?”吉增这一整,更是吓飞了吉盛的魂魄,嗷嗷的赶上杀猪般的了。真是一次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吉盛真的是叫狼吓破了胆儿。
吉德抹嘘着油光溜滑的狼毛,想着狼皮的用场,猛然听见吉盛的叫声,惊恐的起身喊问:“老二,快看看,老三咋的啦?”吉增直脖子喊:“老大,老三没咋的,叫狼吓破胆了,自个儿吓唬自个儿呢!”他向吉德回喊着,把狼从吉盛身上捞下来,搭在自个儿肩上,又搭手拽起吉盛,“菜墩的黄瓜,找挨拍呀?哇哇的。瞅你这熊色样儿,假模假式的,真拿自个儿金枝玉叶啦,一条死狼,能吃了你呀?破裤子缠腿,没完了,怕个姥姥屎啊!”吉盛拿乍开鼻孔似的一双大眼睛,瞄着吉增肩上扛的死狼,说:“二哥,俺是小时候偷吃了猪尾巴,后怕!狼搭肩比个儿那会儿,武大郎卖王八,一物对一物,豁出去了,俺倒没咋怕?这会儿,瞅的真切,倒害怕了。人都说,‘胆儿是撞出来的’,真是那么回事儿。”吉增走在头里,搭讪地说:“你那嘴呀,横着竖着都好使,比牛哨子都强?你呀,别老娘们趟不过河,赖巴子大兜水了?尿褯子糊脸,尿不尿啊你?一头攮水缸里,还遮掩啥耳目啊?就你,大公鸡都能撞个大跟头的手,二拇指抠腚沟儿,撑啥大****子啊?咱哥们,闹的是阋(xi)于墙,一个娘肚子爬出来的,谁不知道谁呀,别二齿钩子挠痒痒,装硬手了?”小哥俩戗咕说着话,到了石砬子,吉盛还七不服八不忿的数落着。
吉德饶有兴致地说:“老三,别嘟囔了。‘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面万木春’。这狼群打跑了,又猎获两条狼,初次告捷。老二,还是你来,扒皮烤肉,铺的都有了。这狼皮最隔凉防潮了,肉没吃过,跟狗肉差不离吧,反正不缺吃的了。要饭不嫌馊,还挑肥减瘦个啥呀?”吉盛瞅吉德跟吉增,把狼吊在石砬子的岩石上,叮嘱地说:“听老辈人说,‘狼心狗肺兔子嘎碎’,都不能吃。吃狼心,人心就黑了;吃狗肺,人就吃人屎了;吃兔子嘎碎,人就烂肠子了。”吉增扒着狼皮问吉盛,“那狼肉能不能吃啊?”吉盛嗯着思考地说:“吃啥补啥。狼肉嘛,美味不可多餐,吃些无妨。”吉德说:“人嘴两扇皮,咋说咋有理。”吉增说:“按你那混蛋逻辑,你应该吃狼胆,省得你胆小如鼠的?”吉盛说:“俺曾师傅老喝那泡的鹿鞭酒,说是补身子,吃啥补啥。那回,俺趁俺曾师傅不在,偷偷喝了两大口,哎呀俺的娘哟,坑稀俺了?嗳,说这些没出息的事儿干啥,反正打这往后俺知道了啥叫吃啥补啥啦?哎,俺这胆小的毛病,是得该治治了。这狼胆,二哥,你开膛时小心点儿,别弄破了,俺吞一个。一把钥匙开一把锁,歪嘴子,不打也歪,打了,备不住正道了呢?狼不咬谁身上,谁不知肉疼?削足适履,是不得而为之,这不补胆儿,还败火呢?”吉增嘿嘿两声,“老虎一只能挡道,耗子一帮也喂猫。就给你吃一百个狼胆儿,也是喂猫的货!”吉德说:“老二,你别拿藤条当棍儿使,老三能有勇气吞狼胆,这就是蜈蚣比蝎子,谁都不怕了。来,老三,咱到溪石旁水洼里薅些乌拉草,把这狼皮桶楦上腾起来,省得抽巴了。”
到了溪水窝出的泥水洼旁,吉盛拿眼踅摸一圈问:“乱草杂生的,哪种是乌拉草啊?大哥,俺只听说东北三件宝,人参、貂皮、乌拉草。俺不认识?”吉德指着草丛中一摊一汪有楞无草结的青黄草,“这全是。”吉盛看看,蹲下扒拉着拔下一撮,瞅着,“这就是啊,也不起眼儿呀?看着挺梃的,摸着软乎乎的。”吉德拔着,就水涮掉根儿上的泥说:“老三,你看似这不起眼的草,挺拔透着柔韧,摸到手里又软又不拉手,烧火都不爱着,可是个宝咧。不值钱,却千金难觅。拿棒槌,捶巴凿巴,柔绵连合,越糅合越绵软如丝,不擀毡,不栖堆,吸水保温,光脚穿在里面都不磨脚。这噶达,死冷的天,过冬出远门,穿的皮靰鞡里头,就絮的这玩意儿。棉花、丝棉、毛绒,都不如它。保你待在冰天雪地里几天几夜冻不着脚,还热乎。”拔够了,吉盛抱一搂乌拉草,嘴上哼着往回走,“黄黄乌拉草,没人不知晓,牛羊不啃咬,遍地都好找。”他把草放在地上,拿眼看着,“荒荒乌拉草,风霜它不恼,荒地水中长,东北三件宝。”他坐下,往狼皮桶里塞着乌拉草,“喤喤靰鞡草,千捶才最好,柔软如棉丝,絮鞋不冻脚。”他一笑,很佩服又羡慕吉德地说:“大哥,你懂得这么多,这些都跟谁学的呀?”吉德说:“这还用竟意学呀,眼到嘴勤,捎带就学了。‘三人同行,必有我师’。俺在青山大哥的哥哥家,跟你二哥归拢院子时发现了这种草,就问了彩云,才知道这码事儿。”塞完狼皮桶,回到石砬子,吉增已搕好膛,把整条狼架在火上烤了。
吉盛着急的问:“二哥,狼胆呢?”吉增吊起头狼,努着嘴说:“那石头上,吞吧!”吉盛拿拇指和食指小心翼翼的掐起来,放在眼前看了又看,还拿鼻子闻了闻,搧着风说:“啥玩意儿呀?腥薅薅的,不是味!”吉增头也不回的说:“啥?要是糖块儿,到了你嘴了?文诌点儿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吐出的唾沫就是钉儿!通俗点儿说,开弓没有回头箭,开锣难打退堂鼓。庸俗点儿说,拉出的屎橛子坐回去,****呐?太埋汰不说,也对不起最臭的地场啊?老三,你别给俺扯东拉西的,你给俺消停的吞了。”吉德站在一旁,冷言冷语的旁敲侧击,“老二,干啥呀?杀人不过头点地,老三不吃就不吃呗!那啥好玩意儿呀,苦森森的,拉倒吧?”吉增说:“大哥,你别假充好人?老三他也不是小抓髻(ji 小辫子)年幼,自个儿说的,谁也没逼他。生当为人杰,死当为人间鬼,吞个狼苦胆,多大的事儿呀?狸猫咪咪的,谁叫他黄鼠狼上灶房装大尾巴狼了,自找的?”吉盛拉长着苦脸,抹嗒几下嘴,豪情壮志地说:“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行出于众不必非之,兔子钻洞顾一头吧,当回哑巴,谁叫咱自个儿好哇啦了呢?二哥,诤言无蹶,大丈夫宁可迎风站着死,决不背风蹲着生,盘马弯弓,断臂扼腕,琼浆狼露樽卮(zi),吞了!”说着,眼里似含着泪花,仰天张着大嘴,扬一手,将绿森森的苦胆丢进口中,下颏一合,眼睛一瞪,脖子一抻,喉骨上下一滑,咕噜一声,苦胆溜进食管,顺溜到了肚腹,哈一声,出口长气,拍拍肚皮,天惊石开地大喊:“俺有狼胆儿了!”
静等狼杂水,栖在秃杈树上的老鸹,惊吓得“哇哇”的叫,扑啦翅膀飞跑了。
吉德和吉增见状,哈哈大笑。吉盛啷当下个大舌头,鼓涨突眼,舞奓两爪子,呜哇扑向吉德跟吉增。吉盛的滑稽,逗得吉德跟吉增更是惨笑大乐不止。头狼搕完膛,吉盛一不作二不休,又吞下一个狼胆,更是胆气十足了,显得龙威虎贲的,烤狼肉、楦狼皮,样样抢先的争着干,似乎真的有狼大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