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冰排了。
松花江江沿儿码头的渡口,挤满了不畏寒冷和猴猴大风看热闹的人。
跑冰排,是松花江特有的一道风景线,每年如此,千层不变。美娃很爱看跑冰排的壮观气势。每年都随一帮同学来看。今年学校官府没拨够款子,员工欠薪,女班放假比往年早,同学早各奔东西了。
妈妈提的这门亲事儿,像一盘遮天盖地的大石磨从天堕落下来,压在她的头上。又像沉重的大石碾子从她纤弱的躯壳儿上滚滚碾过去,碾得她骨裂心碎的无法抗拒。碾过的魂灵醒悟的开了窍,回聚起全整的肉身,回归了常态。一切想通了,一切都明白了,一切都顺其自然了,一切也就尘埃落定了。
因为她对爱太模糊了,没有体验,没有感受。你喜欢一个人,那能算爱吗?父母的话,高于老天,啥叫爱,不是你想一出是一出,爱谁不爱谁,驾驭这爱的,那就是父母的喜好。尤其是当你还不知爱谁的时候,爱谁又有什么关系呢?嫁谁了,那就是爱吧?
学堂的杨老师曾经是讲过,要冲破封建枷锁的桎桎(zhi)梏(gu),自由恋爱,自主婚姻。可就她,嘴上吧吧叫的呱呱响,不也是抛下她那志同道合的同窗好友,嫁给了县太爷做小了吗?
爱太虚渺,像影子,上哪抓去呀?
二哥就二哥吧,我手头又没有别个爱的攥头,咋向父母说我不爱二哥呢?父母的苦心,也是为我好吧?
正当她望着汹涌澎湃的冰排滚滚而下的遐思凝想,两只冰凉的手捂住她的双眼。她没有害怕,以为是哪个女同学逗闷子,而嘻嘻的回手格唧后面人的夹肢窝。后面人被她格唧的嗤嗤憋笑。她一听嗤嗤的味不对,又一摸手,吓了一跳,忙扒开后面人的手,一转身,迎面“哈哈”的乐笑喷在她发花眼睛的脸上。
“你谁……你个,哎呀该死的淘气包!”美娃眯着发花的大眼睛也笑了,“也不吱一声,偷着下手?”随后不吃亏的抡起小拳头就打。吉盛招架的嚷嚷着嘻嘻的求饶,“好二姐,饶了大小弟吧!”又眼尖的喊,“哎,二姐,你眼珠子咋红红的布满了血丝,哭过了?拥护啥呀?”
“啥红啥哭的,净瞎扯!”美娃掩饰的揉揉眼睛,回避的说:“风吹的。不看僧面看佛面,瞅你咱比小的份上,饶过你这回?”美娃说着,丢一眼吉盛身后的吉增,脸一红,“等下回你再敢没大没小,看我咋收拾你?”说着,走到吉德身边儿,“大哥,啊二哥也来看跑冰排呀!你们是头一次吧?”
“可不咋的。大姑娘坐骄,头一回!”吉增扫下美娃,风趣的说:“这呼呼的,乌秧乌秧的,比俺那㧟冻海起冰凌,疯多了?”
“今年风小,江面水又邝焯,属文封江。”美娃明事儿人似的,“去年,风大浪急,那冰块儿撞得七零八碎的,涌起的穴子娄子老高了,比你瞅见的擢濯(zhuo)的小北山还高。这冰块儿老厚了,有两三尺,人上去咋也不咋的。你们信不?不信,我上去你们看看?”
美娃说着,瞅准焐在沙滩边儿上的一大块儿落满雪的冰块儿,雪燕儿一样飞跃到冰块儿上,轻轻落下,稳稳的站住。然后,嘻嘻地招手叫吉盛上来。吉盛瞅瞅看看,“溜滑的,太可怕了!和沿边儿冰茬裂了璺,漂走了咋整?”他胆怯地向美娃摆摆手,“二姐,俺不上!”吉增显大包了,逞能,也没搭话,一大步跨跃上冰块儿。
由于吉增用力过猛,身子又重,冰块儿呲咧开冻封的江边儿冰茬儿,被跐离沙滩,斜斜的慢慢向下漂移。
吉增一脚跨上去,脚下光光的冰面,覆盖一层厚厚积雪,脚下一跐,打滑。吉增忙拿另只脚跟上一步,,乌鸦奓奓膀的晃来晃去,还好,总算站住了。可由于吉增没站在冰块儿的中心,加上体重和冲劲儿,冰块儿桄桄当当的直打斜,又恰巧赶上一股穴风一踅,他粗墩的立身不稳,直打出溜滑,吓得他惊恐万状的直张张手呲溜眼,大有栽到江里的危险。
“站稳喽别害怕!”美娃晃晃的张起双臂掌握好平衡,伸出一只手大喊,“二哥,向我迈一步,拽住我的手。”
“抓住二姐的手!”
“抓住美娃啊老二!”
吉德和吉盛他俩,恐吓的站在沙滩水边儿没好声的喊叫。
吉增奓奓着双臂,像刚学飞的小鹞鹰,晃上晃下,双腿也瑟瑟发抖,哆嗦得腿直打弯。
“二哥,别脓歪的,爷们点儿?掉下去又能咋,我会水!”
“俺也会,就你呀?”
“那怕啥呀你啊?挺直腰杆儿,腿别打摽,往我这来!”
吉增出出脚地向美娃身边儿一点儿一点儿的错步出溜,看离美娃近了,迈了一小步,抓住了美娃的手尖儿,蹉蹉地挪步挪向美娃。美娃跟着晃晃的冰排,晃晃的,一点儿一点的收拢手臂。吉增渐渐挨近美娃,一臂搂住美娃纤细的腰身,弄得美娃歪歪斜斜的,一只胳膊顺势也搂住吉增粗壮的后腰,两人牵牵扬扬的紧握着的双手,合为一臂晃晃的摇摆,冰块儿晃晃悠悠的晃动,他俩就像相倚相偎的受惊的两只天鹅,跳起了冰上芭蕾。冰块儿渐渐的趋向平缓,他俩雕塑般的凝立住,惊呆的围观人群发出一片喝彩声。
“站是站住了,冰块儿越漂离岸越远了大哥?”吉盛站在水边儿,也不管水浪溅着皮鞋鞋帮,担心的冲吉德哭咧例地嚷嚷,“快想想办法呀大哥?顺了大流,再创上其他冰块儿,那再想救就来不及了呀?”
“你嚷嚷啥你?”吉德也干着急的束手无策,“有个钩子就好了。”
“上哪弄钩子去呀?”吉盛责怪吉德的急得干奓挲手,“瞪眼说瞎话!现上铁匠炉打,也不赶趟了?这、这……咋整啊大哥?”
“你就知喳喳你?”吉德损达着吉盛,又叮咛吉增和美娃,“你俩别慌,大哥想法子救你俩啊!”他回身扒开人群,跑到不远的冰封着的船坞,瞅准了拢在一根大粗桩子上的手指粗细长长绳子的铁锚,跳上船解下绳子,又摘下钩在木桩上的铁锚,飞步跑回还没打下流一丈多远的冰块儿前,摇摇的就要抛锚儿,吓得吉盛哭咧地抱住吉德,“大哥,雪朦朦的瞅不太清,你又没练过,万一你抛不准,醢在二哥和二姐身上咋整?那得皮开肉绽脑袋开花,非整出人命来不可啊?你不能抛!不能抛!”
“远边儿去你的老三?”吉德用力扒开吉盛的手,又推开吉盛,发了疯的歇斯底里的喊:“不抛咋整,都快打下流了,越来越远,那两条人命啊小崽子?”
正当吉德和吉盛小哥俩争执不下,僵持的千钧一发之际,“欻”的一声,一个身穿大羊皮袄、头戴大狗皮帽子、脚穿大皮靰鞡打扮瘦削灵巧的人,一把夺过吉德手中的铁锚,铿锵有力,齆(weng)鼻儿的说:“我来!”不由分说的把铁锚摇成花轱辘车轮一样,“嗖” 飞镖似的一声,一溜长蛇的抛向冰块儿,秃噜噜的不偏不倚的醢在冰块儿上,溅起碎碎的冰咂星崩散,绳子一直,扽住铁锚,轻轻的,顺着水流,慢慢拉着,大冰块儿顺顺溜溜向沙滩移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