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狗子几个挤挤挨挨的向前凑乎,挤眉弄眼的学说:“哎哎,这洋妞大白天的,真******浪啊?瞅叫的多贱,‘德哥!’叫得我骨头都酥酥发麻耶!哪都好,样样儿的,就舌头像烧火棍没捋直?牛二,你知道大哥还有这出格唧夹肢窝的戏吗?”牛二晃晃头,“咱上哪知道孙悟空啥猴变的?拉拉蛄遛土豆,天生嗑道道的主?”土拨鼠无不羡慕又眼出酸水地说:“真叫人眼热!小黄县,哪来的爱人肉呢,啥瞎蠓蚊子小咬的都叮,血甜?”土狗子舔下上嘴唇,咽下一大口口水,“抹蜂蜜,馋人!”吉德叫艾丽莎唬巴这一搂,造得半红脸,浑身拱出了细汗,焐了一会儿,忙推开。两颗碧珠儿和两颗炭珠儿对视一霎,秋波碰火光,荡气回肠,红唇在吉德脸腮上飞吻一下。“艾丽莎?”吉德惊惶的拿眼睛抠了下艾丽莎,蚊子声但很有力,“这是干啥,多臊摆人?”吉德蹙眉偷偷捏下艾丽莎手指,迎身向翘首以待的列奇诺夫致谢,踧(cu)踖(ji)地说:“大叔,劳您大驾了。”列奇诺夫乐呵呵拍拍吉德肩膀,满意的微笑,“好样的!”吉德愧羞的一低头,“大叔,不好意思,叫你见笑了。”列奇诺夫心爱地说:“艾丽莎的大哥,我的亲戚,不要见外。艾丽莎都跟我说了,义兄义妹,好主意。处处再看,年轻人,有主见,很好,我的喜欢。”艾丽莎蹦一高的向吉德介绍,“这位是我父亲的老朋友,处的跟亲哥们一样,叫涅尔金斯基。咯咯,他原先给中东路总办霍尔瓦特当过一段私人律师。俄中工人大罢工一闹,霍尔瓦特和白卫军这一垮台,他就个个儿开起个面包房。在俄罗斯圣彼得堡,他家祖祖辈辈都是开面包房的。从小熏陶,闻都闻会了。现在是个称职够格的面包师。啊,他干上面包师后,跟俄中工人打得火热,有人叫他列宁‘活佛’的仆人。”涅尔金斯基嘿嘿地一端膀,“蒙骗人,没办法,硬拉鸭子上架。年轻人,不要怕,咱们是朋友了,有事儿说话。对像沙皇这些欺世盗名的官僚,只有像你硬起来,才会有好日子过。”吉德笑笑说:“欺人太甚了他们,俺不得不洗刷个个儿。还多谢你伸手搭救,哪天咱们喝酒。”涅尔金斯基以长者的派头说:“哈拉少!哈拉少!”又拿眼撩下艾丽莎,“大块肉小馆。”比量下拳头,“大蒜头,削!”吉德瞥眼低颏翘起双眼睑抿嘴窃笑的艾丽莎,心领神会,嘻嘻哈哈点头,“大块肉!大蒜头,削!”
吉德从义和大药店回来,和金掌柜到傅家店转了一圈儿,又到“三十六棚”铁路工人居住区转了转,看看那旮子挑八股(小贩)摆地摊们捣腾的便宜货。订下一些洋瓷盆子、洋瓷碗、洋铁壶、洋铁筲、洋铁舀子、洋铁炉筒子、洋钉子、洋铁丝啥的洋玩意儿。又到道里大集市多个杂货铺子,订为一些像六刃、八刃、十刃的大铁锅、炉篦子、锅铲子、勺子、斧头、锤子、钳子、锯子等生活日杂五金用品,还有烟袋、小玻璃镜、木梳、篦子、头夹儿、包网、头绳、钉针儿等山里奇缺的小玩意儿。最后,来到买卖街的布市一家绸布庄,吉德看好了山东老家织的厚实黑、蓝土布,还有蜡染的花布,山里人干粗拉活扛造。五、六哈大洋票一匹不等,一下子一样要了十匹、二十匹的。斜纹大花红被面和白布里子、老虎牌花市布,府绸,一毛、一毛一小洋票一尺,又订了二十匹。针头线脑的也弄了些。
定好这些货后,路过一家鞋铺子,吉德说进去看,金掌柜没说啥。吉德把爬犁停在铺子门口,牲口拴在一棵小榆树上。两人进了屋,吉德一眼看上了毡靴,叫金掌柜脱下棉花包(一种棉鞋)试试。金掌柜以为吉德要进货,就从伙计手里拿过一双穿在脚上,踩在地上跺跺,挺合适,“这玩意儿又柔软又暖和,还轻快,在绷个里子,舒服啊!好是好,比靰鞡强多了,省事儿,就是齁贵了。你进多了,不一定好往外弄?”吉德嗤嗤瞅着金掌柜笑,按要价交了三块大洋,“不好卖,那你就穿着。省得你在客栈门厅里,东一趟,西一头的,冻得直跺脚?”金掌柜忙哈腰要脱,倔犟地说:“那可不行?你赊那点儿鱼,捣鼓买卖缺的就是钱?我帮不上啥忙,哪能叫你这当口破费呢,我不能要?”吉德哎哎地制止金掌柜,“你老这么跟俺跑达费心,俺尽点儿孝心还不行啊?你不接受,就是嫌乎俺,惜外?把俺不当你个个儿人,外道?”金掌柜嗤溜一声,“瞅你说的,拿泥鳅话,往死醢我?好,我今儿就破个例,当回赖搭,领你的人情,收下了我。”吉德深情地说:“老掌柜的,说句实话,吃水不忘挖井人,是你启迪了俺,俺才有这次举动?俺仇师傅早就跟俺说过,关东山这旮子年代久远,物产丰富。尤其是大小兴安岭,是个宝藏。这些对俺是个憧憬,也是个谜团。一夕鬯(chang)谈,你又跟俺说,这旮子到处是宝,都是棒槌(人参),就看你会不会找。俺偶尔看到了商机,满松花江冰底下有都是鱼,而俺这一路闯下来,看到老山老林子里的人却很难吃到,山里头又有很多的山货无人问津,俺就想到以货易货这个古老的交易形式,赊鱼换山货,山货拿到城里换钱,拿钱买山里头过日子短缺的东西,再换成山货,再换钱,拿钱再买东西,再换皮子,帮俺大舅淘换皮子,换了钱,归还赊账,余下的,就是赚下的。拿这些钱开铺子,逐步展开,那雪球还能滚小了吗?这些儿,俺得谢你这个贵人。没结识你老,俺还不知要走多少弯路,摸索多少时日呢?你说,俺就一双毡靴,能报答你的恩德一二吗?”金掌柜说不足挂齿,“我动动嘴,闲唠的嗑,你小子往心里去,可雕之材呀!我都没往那上想,你是有心啊!孩子,我收下你的一番好意了。”
“寒碜人这不是嘛?这金大掌柜的哪破过这个例呀,这多掉架啊这个?”一个腆大肚子掌柜模样儿的人,撩起半截黑布门帘儿,从后屋倒背手走出来,慢条斯礼的挖苦金掌柜,“咱满人就那吃肉的老虎,宁死不倒架,这不落俗套了吗这个啊?”
“你、你两大嘴唇子一翻呲,扒扯谁呀,啊?”金掌柜就怕人家拿他说的‘宁死不倒架’的话讥讽他,他唬起眼珠子冲那说话的大肚子吵吵,“我收我侄子送我的双毡靴子,我能跌架跌哪去我,用你搧我的嘴巴子?我看你张三看孩子,没安好心,竟任儿寒酸我?”
“哼啊横啊,还不减当年的臭毛病,就知吹毛乍刺儿地损哧人?”大肚子腆着大肚子,慢悠悠的一步捯一步的凑到金掌柜面前,冲着气呼呼的金掌柜的脸噗哧一乐,“金大掌柜,不认得咱柜头伙计了?”金掌柜气哼哼地瞥哧大肚子一眼,“你,咱柜头伙计,你别套近乎了你?我糊口都难了,哪雇得起你这大肚蝈蝈‘吱儿吱儿’的叫啊?”
“崴泥不是?那小五!”大肚子歪脖儿仰脸凑近金掌柜的脸前,叫金掌柜认认,“想起来了没啊?”
“哼,真是你啊,三姓那道台的大侄子?”
“是啊,那小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