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听这臭娘们的。上回她和良莠那损犊子,就整这么一出事儿了,这又扯这犊子,咱别听她的。”掌柜的站出来说话,“我拍胸脯说,这几个小爷就是过路住店的,跟我没啥太多的瓜葛,不存在串通一气的事儿。这几个小爷,别看脚丫大岁数,人家做的事儿厚道,童叟无欺,是响当当的爷们!我说啊,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谁做买卖都有挪动不开手头紧的时候,串换点儿又咋的啦?人家听说老婶子急等现洋,就急灯瞎火的绕哪掂对,这良心,多善啊!人家这样儿,咱一个圩子的,还有啥说的。疖子上贴膏药,拔呗!人家这些货品不是钱买来的吗,不是钱啊?人家为啥拿货品串換香料皮张啥的不卖呢?两样。人家听说有人压价想垄断咱的香料,这才以高于市面价钱和咱们串換的。另外,人家要卖了货品,变了现,不就有了钱了吗?你们谁家不卖了香料又谁能拿出钱来买?这一举两利的好事儿,又糊弄谁了?人家大老远的冒麻达山的风险,从哈尔滨大城市捣腾到咱家门口,货真价实,不管啥,只要咱拿来东西,人家就串換,答复咱满意。老豆腐倌,拿豆腐皮那破玩意儿来串換,人家说啥了,二话没说,就串換了。那破玩意儿卖给谁要,你们说?人家看老豆腐倌不易,按豆子钱又提了两大子儿,多仁义的人哪,这糊弄人了吗?这送到门口的好事儿,你映山红挑啥挑呀?听你的,咱都王八了,喝西北风去吧?这不用咱们顶嗷嗷的大风冒乌秧乌秧的大雪走那老远集上去了,这多好的事儿啊?谁家有啥山货,别藏着掖着了,都拿出串換了吧,合适!”
“破鼓万人捶,墙倒众人推,我当眼下是凤凰没毛不如鸡不是了吗,你们也別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哪?我可为你们好,你们别听这个老杂毛煽呼,上当啦!你以为我不知道,破鞋烂袜子你啥不划拉你,装啥好人哪?”映山红看没啥香油可蘸,从地上滚爬起来,指着掌柜的骂:“你满嘴喷大粪,埋汰谁呀?我鞋破,你不也穿过仙草的破鞋吗?”掌柜的气得直觏(gou)搂眼儿,“你、你!”马倌从人缝中挤过来,拉起映山红就走,“你还嫌不丢人现眼哪,没看都喂好了吗?快走!”
“唔!唔!”
大伙一顿起哄,映山红骂咧咧的狼狈的被马倌拽出人群。
那个拿了现大洋又兑换老多东西的老婶子,最实惠,串换的锅、碗、瓤、盆、布了、棉花了,还串換了三双毡靴,满登登地拉了一爬犁回了家。
大伙儿没听映山红妖言的蛊惑人心,串換货品更上劲儿了。下半晌,一些因大雪不能上山狩猎,滞留在家掷骰子比大点儿,不管家事儿的东北大老爷们,听娘们嘁咕喳的嘎唧有毡靴的话,也来凑热闹,嘎伙栖堆的揣着、夹着、扛着香料、皮货,兴冲冲地呼啦啦来了一大帮,围在毡靴旁比量稀罕,一下子,就串换了几十双出去。
“你跟那帅小子是一伙儿的呀?他今儿一大早找过我,拿两块大洋,把你拿去那板儿花市布,赎回去了。”仙草答对完一个过路老炮手,也来客栈凑热闹,无意中撞见土狗子,把土狗子拽到爬犁后靠杖子一旁没人的噶达,唬着脸说:“你的事儿,破饺子,露馅了,我可跟你说啊?”
“你咋来了呢,要命啊!”土狗子冷不丁叫仙草拽到一旁,蒙噔迷幻的愣怔。情窦初开的他,脑子里一直映现那悠悠的水中波刺激的一幕幕,往如身还在其境,叫他激动不已。仙草的突然出现,他恍如隔世,可盼不可及的奢望,当仙草的从天降临,着实叫他吓了一大跳。听了仙草说的,恍然大悟,指着吉德的问:“哦,他去过了呀?”
“去了!还……”仙草抿嘴的说:“就兴你去呀?我那门子也不是冲你一个人开的。敞门道子,谁愿去谁就去?”
“你说还,还啥了?”土狗子瞅着仙草白白净净的脸,捏着细细嫩嫩的手,追问:“还?”太开窗见日了,如同身陷旋涡抓住了一根稻草,只要吉德在仙草身上和他感同身受,那还有啥说的,一锅搅马勺,一眼儿连襟!“说话别说半截儿呀,干那事儿有干半截儿的吗?”
“咯咯,桥归桥,路归路,人家不像你,猫见腥似的。”仙草美哧咧的拿眼波挑了一下土狗子,“瞅你唬的,人家那么帅,能瞅上咱咧呱呱的吗?没扯!兜你的后腚门子,就是抓你的赃去了。”
“嗨,没扯呀?你咋那唬呢,那帅的小爷们你咋没扯呢?嗳嗐,太、太……嗯哼!”只要仙草证明吉德去过,你吉德就跳进松花江也洗不清了。要不他吉德一大早,跟我绕来绕去的探底呢,他也知道这一点,说不清,才不敢揭我的老底儿。哼,对上茬了。土狗子死命一拳醢在爬犁货垛上的麻袋上,“我还纳闷呢我?那板儿花市布我明明拿去送给你了,它咋长腿个个儿又跑回来了?我想你也不知我干啥的,住在哪旮子,不会偷偷送回来呀?再说了,一块臭肉,你也不会有那好心?奇了这儿!可牛二干吃了一个哑巴亏,他心里那个疙瘩妞,我不说,吉德不说,他死了也解不开,得疑惑一辈子。你这烂货,害死我了,还敢撵这旮子找上了我,你给我惹多大祸呀,还不快走啊你?”
“我给你惹的祸,你嘴真大,蛤蟆嘴啊?”仙草呛鼻子地直脖子,“谁上的门,我请你啦?”
“我的好姑奶奶,小点儿声?”土狗子吓得把仙草身子抵靠在爬犁麻袋垛上,忙捂住仙草的嘴巴,两眼死死盯着仙草天河不停闪烁的悠悠水中波,“我、我、我他妈咬死你我?”土狗子架不住仙草溜溜转眼神的诱惑,嘴巴情不自禁的猪拱地拱开了。
“仙草!仙草!你一抹眼哪去了?”
仙草一抻眼皮,瞪起两珠子,推开土狗子。土狗子也听有人在叫仙草,愣瞪起鼠眼,竖起鼠耳儿,几乎和仙草同时异口同声的小声惊呼,“客栈掌柜的!”声音循着爬犁麻袋垛越来越近,土狗子抹把湿漉漉凉瓦瓦的嘴巴子,一撅腰,猫似的从另一侧蹿跳到爬犁前头,看见掌柜的后尾身儿,就当没事儿局外人的尾随悄悄跟在掌柜屁后。掌柜的一转身拐到爬犁后,土狗子一探头,仙草正搔首弄姿的,半依半就的熊色样儿,我、我得撵走她,不能叫掌柜的享这个艳福,他俩把我的事儿在这儿再整串扒了,那太可怕了,也太气死人了?哼,我叫你俩好看?土狗子在使坏上,那脑子比猴儿都转得快,一扭身儿,溜到掌柜儿媳妇跟前,“嫂子,那爬犁后有捣蒜的缸子和捣蒜锤儿,我倒不出空,你去糗两个,有人急着要。”掌柜儿媳妇“嗯哪”一声,啥也没想就去了。土狗子一副得意的样子打牛二身边过,牛二一把拽住土狗子,“那个拽走你的娘们是谁,我看你俩好像挺熟的?”土狗子打马虎眼,“谁,你看二乎了?”牛二拽着土狗子胳膊,往身前使劲一带,“撒谎!我一眼叨得真儿真的。你快说?” 土狗子挣开牛二的手,大步走回,没听见爬犁后曾预想的吵闹,就看仙草从爬犁空儿跑了出来,拿袖头掩着面,一拐身,兔子似的蹽出客栈院子。掌柜儿媳妇一脸羞臊的一手拎个捣蒜的石头缸子,缀缀地从爬犁后走出来,身后跟着垂头丧气一脸沮丧的老公公。掌柜儿媳妇睄下土狗子,尴尬的心里骂:‘你这小子没长好嘎碎,叫我闹个大红脸,也叫公公闹个大没脸儿,叫仙草闹个现眼,你太损!太坏!太古董!’她就像啥事儿也沒发生的,把捣蒜缸子和捣蒜锤子,放在土狗子的脚下,“小兄弟,你看两够不?”土狗子抹哧地瞅着掌柜儿媳妇,心里这个乐。真是王羲之曲水流殇的娱乐,土狗子浇尿,儿媳妇叫老公公喝了。虽沒整个惊天动地的大响动,可蔫巴屁不响,憋憋的三个大肚蛤蟆,心里暗暗鼓的气,一旦不管谁碰谁一下,就会爆炸。“够了嫂子,够了!哎哎,掌柜的,你看你店里的蒜缸子都捣咕掉半拉碴儿了,这有新的,就弄一个,换换?嫂子,你当回家,你老公公他也不敢说啥了?”掌柜儿媳妇脸凄怆的一红,抹搭下掌柜的,“爹,破碴儿的,该扔就扔,省得叫外人说呱呱的不好听?”掌柜的森阴个脸,哈腰拿了一个,“露脸了这回,那就拿一个換了吧!小爷们,记上,一堆儿算。”
这事真是滇金丝猴,“乌嘎!乌嘎!”呼喊危险来临,快跑吧!这要有人研究翻译,那人就可以同金丝猴同桌畅饮了。
掌灯前,圩子小铺子掌柜于瘸腿,来到客栈找吉德结账,吉德感谢于瘸腿的慷慨救急友情,让半成利的优惠,叫于瘸腿挑了五十块大洋的货品,整整装了两爬犁,又叫牛二套上牲口送到铺子里。
几天掌灯后,爬犁的货品剩下不多了,折腾折腾,归拢了四个爬犁。
“这旮子就这么屁大点儿地方,远近该来的差不多了,也就这样儿了。后儿,么河镇,有个大集。离这不远,也就五、六十里山道,贪黑起早,一天咋也到了。到那擓,这点儿玩意儿,一眨巴眼就没了。”掌柜的对核账的吉德说出个个儿的主意。
“这离七砬子有六七天的路程吧?”吉德自问,也是问掌柜的跟大伙儿。
“不止。这要起白毛风,那更难说了?”掌柜的说:“头年景,你要往返哈尔滨,再回黑龙镇,那得过了年了。”
“哎呀,可不咋的?”吉德掐指一算,“咱得把剩下的货品捣腾出去,赶头年,尽快返回哈尔滨再鼓捣一次。七砬子,从哈尔滨回来再去。老八辈卖药材的二百多块大洋白留了,咱们挪用一次,除留下给老掌柜毡靴的本钱一百五十三块,红利到哈尔滨倒出手来再说。剩下的六七十块,多收些山货。嗨,那就听掌柜的,明早儿去么河镇。”
“大哥,咱一共串換了一百六十一个麝香,八块大洋一个,合大洋一千二百八十八块,够吓人的。呵呵……这雪球,算滚起来啦!”牛二拢着香料说:“哎呀这老丈眼子(老丈人)只见聘礼单子,没看着实惠玩意儿,这要焐在手里,咱可就白折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