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子儿从洋人水獭皮帽耳穿过,留下两个冒烟儿的窟窿眼儿。
两条大黑狗撕扯的扑向洋人,够够马鞍上挂的包袱。
“啊呀呀野蛮的黄脸狗,太无礼了!哼,好汉不吃眼前亏。我给,我给!”
洋人淬火的钢发条,傲慢地说着,把一包麝香扔给神秘人,“我要到衙门控告你们?控告你们!”神秘人接住大包袱,“你去找卖你东西的人吧,你上当了!我这是替天行道,愿不了谁?”洋人蛮横无理地吵嚷,“你们中国佬,沒一个好种!”神秘人受到刺痛,调转马头,照洋人头上抽一马鞭,“中国人不好惹,你守点儿规矩,******洋鬼子!”洋人杀猪的嗷嗷叫,尤如丧家之犬,屁滚尿流的夹马逃窜,心还穿酱杆儿的不服,“等着,我叫你吃不了兜着走?”神秘人哈哈地策马返回卡楞房。
大熊捞着半疯半傻的映山红进了屋,跩在地上。傻哥走过来蹲下扒拉开盖在映山红脸上披散的头发瞅眼,“大熊,就她呀?这不是耍狗坨子那个破娘们吗?你也值啊,啥粪坑你也掏?呸呸!”说完站起来,冷不防造大熊就是一杵子。大熊沒提防,一下子就四仰八叉摔倒在地,“你?你?”傻哥怒火中烧跨步骑在大熊身上,搧起大耳刮子,“我叫你发骚!我叫你发骚!吉老弟叫你坑苦了,你这不害人嘛你啊?我揍死你我!”大熊任凭傻哥打他,“使点儿劲傻哥,怨我怨我,我该打!我该打!”掌柜的正拿雪给马倌搓冻坏的手脚,看傻哥发虎拿大熊杀气,忙丢下马倌,拽起傻哥,“事儿都出了,打有啥用?土狗子你俩死人哪,也不拉拉,戳那哈?”土狗子说:“都怨大熊,该揍!要不能出这大事儿吗?”土拨鼠不仅不劝,反而给了大熊一脚,“都你惹的祸,叫我哥俩咋做人啊?还说呢,也不知神秘人能不能夺回咱的香料和大洋,要不可真就白忙活了,倾家荡产了呀?”土狗子哭声地说:“我哪还有脸见大哥呀?牛二那臭小子,又得埋汰我了?”土拨鼠说:“你还有闲心想那些沒用的呢,就看咱俩的造化了,但愿神秘人夺回咱的东西。”
大熊苍着红肿的脸从地上爬起来,瞥眼还在生闷气的傻哥,挪到映山红跟前,蹲下来问眼睛直勾勾的映山红,“喂,你别装疯卖傻的。我问你,你跟马倌勾搭害我们,又是谁劫了你俩?”映山红眨巴眨巴大眼珠子,嘴唇动了动,“噌”的坐起,两眼发直,“良莠你个天杀的,你不能甩下我?……”大熊掐着映山红的手问:“良莠是谁?你俩合谋?马倌又是咋回事儿?”映山红直眼地大喊大叫:“上当了!上当了!良莠,良莠你不得好死的,我要杀了你!”掌柜的给马倌灌了两口酒,对大熊说:“这不秃脑瓜子的虱子明摆着吗?良莠就是设局想独揽香獐子沟香料那个人,跟映山红是老相好。他俩是合谋。马倌就一腚眼子的活,叫这娘们家糊弄了,当牲口使。这不人家良莠阴谋得逞了,鸟尽弓藏,马倌叫人家剔了牙秽。你大熊要不愿吃那一口,咋会上马倌的当,叫那破娘们吹了闷香?那是马倌儿忙乱中手下留情,吹的少,咋沒闷死过去你?那**娘们还梦想鸟革翚(hui)飞跟良莠白头偕老呢,也叫良莠耍了,一脚踢开,成了臭****。”大熊一听,火冒三丈,“啪啪”抽了映山红两耳雷子,这一打不打禁,映山红清醒了,认出了大熊,撕着大熊,“哎爷们你啊,你死玩意儿,这胯骨一走道儿还疼呢。咱俩干过,就是夫妻,你带我走。我有钱养活你。哎,我的包呢,啊?我的包,命啊!啊,是不是你抢走了?你抢走了我的包,还我包!”大熊激歪歪的掰开映山红拽着的手,甩打地说:“谁抢你的包了你,沾边儿就赖?破娘们!”
“啊、啊!”马倌缓过气来,一睁眼,叨住是掌柜的,“是你?掌柜的!我、我上映山红的当了。她不得好死她!”
“傻哥,弄些草料,把马喂上。跑了小半宿带一大清早,又饥又渴了。大伙都踅摸踅摸,看有啥吃的,填满肚子再说。”掌柜的吩咐,“等那两个人回来咱就得走。这旮子原是胡子打尖的地场,不易久留。”
“掌柜的,多亏你发现的早,敞了窗门,要不还真操马瞎子了?”土狗子感激地说:“谢了啊掌柜的。”
“谢啥谢,一泼尿赶上了也就是。”掌柜的放下马倌,站起说:“我也是不放心马倌。他不着饶性,有时半夜人就不见了踪影。时候长了,我才品出来,敢情他是饕(tao)餮(tie)之徒,打野食儿去了。这我才落下个毛病,丢下屋里尿罐不尿,得冷冷哈哈的披个皮袍跑出屋外尿,捎带已上马棚瞅两眼。这不,一脚踢出个屁,赶上当当了?我尿完尿,一激禁,上马棚一瞅,马倌又不见了。我摘下马灯,上谷草垛一照,管剩下个窝窝儿了。我手一摸冰凉,这人冻跑回屋了?我又到爬犁绕晃一圈儿。不对呀,空爬犁咋少了一挂呢?我这头发茬子就竖了起来,坏了!我提着马灯就进了马棚,正正少了两匹马。这是谁干的呢,马倌?不能啊,他这三更半夜赶马爬犁干玩意儿去呢?大熊跟傻哥,那可扯呢?人家跟老大处的啊,哥们!那就那俩鬼脸神秘人?原先大青花骡马从哈城返回来就换这乌骓马了,还在槽子吃草呢?双棒儿?监守自盗,携香料跟大洋跑了?嗯啊,人心隔肚皮呀?虽说拜过把子,也沒准,见钱眼开呗,那谁说得上啊?我拔腿就上了客房,一进门,香香的味道。我心说坏了,有歹人谋财害命啊?我忙敞门开窗,这功劲儿,大熊东倒歪斜的跟一条大黑狗进院了。我叫大熊,你干啥玩意儿去了,家里都要出人命了?大熊还迷迷登登的说梦话呢,谁知道啊,我一醒遥哪摸不着人了,谁知上哪旮子去了你说?我一看,这位招啥玩意儿了,鬼迷心窍的。这可怪了这一夜啊,咋回事儿呢?我又一想,东屋还两人呢,就忙不迭的把东屋窗户纸捅破,又回身进屋打开房门,打开扎间炕门。那两人,哼,也是睡得死死的不能动弹了。好嘛,一勺烩了!等我又进西屋,看东西还在不在,遥哪找遍了,装东西的大包袱,不翼而飞了。我想,这遭人暗算了,还有啥说?谁呢,沒听见啥动静啊?对,跟大熊去一条狗,家还有傻哥的大黑呢,来生人咋也沒叫呢?那狗好好的,我出来还围前围后的撒欢呢。哼,从这狗身上看啊,是熟人干的,出内鬼了!那还有谁,栈里就住这几个人,都窝老了。啊呀,马倌!这人真看不出啊,他也有斜楞巴箍的脑袋?多少年了,我跟马倌呀?我摇晃还迷登的大熊,问他马倌呢。他说啥?气得我沒倒仰。他说,马倌拉完皮条就走了呀!你看看,这定是马倌干的无疑。我又问大熊,去的哪家呀?大熊说,哪家我也可不知道,是我的大黑狗把我领回来的。啊,就耍狗坨子那个娘们好像?黑瞎瞎的,我也沒看太清,管顾那啥了。我这就抬腿跑到映山红家,门敞着,人不见了。我啥都明白了。我说马倌沒那道行,也没那个胆,这是受映山红挑唆,马倌才干出这伤天害理的勾当。等我跑回客栈,那两鬼脸神秘人,也醒过来了喊冷。我说,你冷个屁,还保镖呢,快起来吧,遭劫了!那两人一听,一激愣爬起来,我俩咋睡得这么死啊?这么死,叫人熏闷香了!啊,遭此暗算!东西一定不保,快追!”
“掌柜的,你看清那两个人长的啥样儿?”土拨鼠抻长脖子,瞪起鼠眼,急不可奈地问:“是白脸儿还是黑脸儿,圆的还是长瓜的?”
“嘿嘿,还白的黑的、圆瓜长瓜呢?”掌柜的也拿两个疑问的眼神试问土拨鼠似的,“黑光光的,也沒叫你看清轮廓,人家早抹下了魌头面罩,露出俩儿唧溜轱轳乱转眼珠子跟你说话。‘半宿的道儿,不会走远。顺爬犁印马蹄印追。卡楞房是一站,不管发生啥事儿,你们就在那摁下。记住!’老有一套了人家。你瞅啊人家,不惊不慌,不忙不慢,有条有理的,啥都齐全的了,霸王乌骓马就放了箭喽!这往下,还用我再噜苏舌头吗?”
“不用了!”土狗子忙摆手,又迷惑不解地说:“那神秘人是哪方神圣下界,来保我大哥成全大业的呢?真是花蝴蝶嫁给蚂莲,莫名其妙!这癞蛤蟆跟青乖子虽一路货色,可同族不同宗,扯得跟一个妈生的似的。狗打连环的,还真叫人琢磨不透,一子儿不拿,图稀个啥呢?天下之大,还真叫咱们赶上了,这奇了怪了的事儿,还真有,就在咱眼皮子底下!”
“你说是啊,咱就眼贼星了?一丁溜儿,形影不离,就一个跟屁星!”土拨鼠焖实碌的不解的煲汤,“你瞅人那身手、那枪法、那神通,那简直杆儿是屁眼插洋蜡,亮光带冒烟儿,没治了!”
“我咋就沒解怠开映山红的迷浑球呢,梆梆的,就知帮人唬啊?”马倌仰颏嘎巴嘴,唉声叹气地说:“我这作大孽了!咋还好有脸回圩子了,我一头撞死得了我,活着有啥劲哪我?”
“你不活就死去!不你良莠能吃醋吗甩下我?”映山红披头撒发的一阵明白一阵糊涂地冲马倌吼叫,“你个死绝后棒子,脱裤子净想美事儿,想叫我当你老婆,你家坟圹子冒那青气了吗,你不要你那狗脸?呸呸……”
“你、你个贱货,你得好了?”马倌气的拿两个胳膊肘支起半个身子,嘴哆哆嗦嗦地大骂,“不你杵咕,我能干那见不得人的事儿吗?长个破玩意儿,就戳咕人,没安好心的烂货,你不得好死你?”
“我又有相好的了,气死你?”映山红挪爬身子够够大熊,嘴上甜嗖嗖地叫,“大兄弟,来呀,我跟你亲热亲热,眼馋死那狗犊子?”
“贱骨头,我踹死你!”大熊气不打一处来,抬脚踢得映山红可地直轱辘,一直到北墙根儿。大熊还不解气,撵上又“咣咣”给了两脚。映山红“哎哟哎哟”的贱笑,“踢得好!踢得好!踢得舒服极了!我死在相好手里,做鬼也风流!”大熊“呸”了一口,“****!不要脸的东西,沒有这么不要脸的。”
“别吵了!”土狗子死命跺着脚,怒气冲冲的喊:“听,有马蹄声!”
屋内嘎然而止,一片寂静。
“啊,是马蹄声!”土拨鼠欣喜地狂叫,“他们回来啦!”
众人除马倌和映山红外,都先后拥出了房门,向西南山沟的道儿望去。皑皑白哗哗中,两个黑点儿燕儿一样的快速移动,划根洋火功劲儿,人马到了眼前,旋风的在房前兜了一圈儿,立足人前,还沒等大伙猜测出啥来,两个大包一个小包“嗖嗖”“啪啪”飞落在地上,“土狗子,收好喽!麝香,全拿回来了。这大洋,白落,送给大少爷,做买卖底钱!”
“哎呀妈呀神人哪!”土狗子哭嗷的噗跪地上,搂住包袱,“我的祖宗啊,谢天谢地我的爷爷!”
“客栈见!”
神秘人一踹马镫,乌骓马跃起前蹄,“哒哒”高高飞起一朵朵雪莲花,一溜滔滔雪滚,黑燕展翅的遁入山谷密林中。
土狗子五体投地看着遁去的神秘人,发至肺腑地说:“蝎拉虎子啊!”
众人哪敢耽搁,牵起半饱的马匹,饿着肚皮,一路赶回香獐子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