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偏心的妈,还有偏心舅的?”土狗子两手掐着吉增腮帮子,咧开吉增的嘴,像个怪模怪样咧嘴的大鲇鱼,逗得小哥们几个哈嗤嗤的乐,“鲇鱼甩尾巴,大舅摆的是娘家谱!”
山溜子美滋滋地手搭在赵寡妇肩上,笑看这帮生龙活虎的小伙子们相会嬉闹的喜乐,两人交视的笑笑,搂肩搭背的说着悄悄话,走进后院他们居住的房子里。
吉德哥几个说说笑笑,在院子里忙活打水饮马喂草料。
吉德踅踅的在冬至他们的爬犁前绕活,“冬至,咋不见大鲤子了,全是皮子,都兑换完了?”冬至拍打着爬犁垛的皮子说:“那可不咋的,一条没剩,都换成了皮子。大舅对咱们拉回的皮子赞不绝口,一个劲儿地夸你呢。大舅说,他铺子眼目前儿缺的就是皮子,还叫咱们多兑换皮子。这也不夸堆儿,还叫外柜苏四,到东胡地(内蒙)大草原的呼伦贝尔去了。那的羊皮齉沛。原订的皮子不充裕。三姓镇守使兼吉林军的一个啥将军,说张大帅要扩军,一下就通过三姓周大掌柜跟大舅订了五六千的羊皮桶子,还有狗皮帽子、狼皮、狍子皮的皮褥子。这下子,把大舅都忙坏了。不过,大舅挺不放心你的。对我一提你,老说你一个子儿也没戴,这买卖咋做的?亏二掌柜事先跟我打过招呼,不叫我对大舅说你从老鱼鹰那擓拉的大鲤子,还瞒着大舅呢。怕大舅说跟胡子有啥瓜葛,生气?”吉德呆呆的说:“二掌柜还瞒着大舅啊,这个结儿,埋的那么深哪?”冬至说:“瞒就瞒呗!这是亏你趁大舅不在家干这事儿。要在家,你想都别想?我总见大舅的小眼睛里潮潮的,似有泪不露的忍痛样子。大哥,你看,兑换完这些货品,是不是就该回家过年了?”吉德面带愁云地说:“俺是这样想的。不过,这附近的圩子里皮子叫咱们拿大鲤子兑换的差不多了,恐怕再挨门逐屯的串达,费劲不说,一时半会儿还回不去。俺想要像鱼汛那样儿,鱼都奔咱们的鱼饵来,那咱们回家就快了。因此俺琢磨在这旮子临时开个集,把货品串换出去。可有个难事儿,咱在这旮子开集,没法叫离咱们远的山民知道啊?”冬至想了想说:“我听山民说,这七砬子不远的后山崖下有个神仙洞,供奉着各路神仙。山洞旁边儿有个关帝庙,供着关公。每年小年二十三,远近山民络绎不绝的拎着家里蒸制的各种供品前来求神拜仙上香,祈求神仙的保佑。那时,会有道士、萨满作法,还有官府衙役征收香火捐,挑担背篓的小商小贩也会云集而至。听说热闹非凡,咱们在那支个摊子,这不是大好机会吗,还犯愁咱那点儿货品捣腾不出去吗?”
“看看,我老糊涂了,咋把这个茬儿忘脑后去了呢?死咝咝的。”老八辈在屋里坐不住,也嘎悠出来,凑到吉德跟前,正赶上冬至提到后山拜神仙,也就听那一耳朵,忙插话说:“那可是个热闹地场,赶庙会!”
“唉,这主意不错,太好了!这可解了俺燃眉之急呀!”吉德满脸露出喜气,喜洋洋地说:“今儿个腊月二十,咱明儿先在这旮子开个集,能兑换就兑换,能卖就卖,不管多少,剩下拿到庙会上。至于皮子吗,咱回的路上,走哪歇脚打尖就收购到哪,凭运气了。”
“我想起来了。”老八辈拿鞋底儿搕掉烟灰,眨巴眼的说:“这撇子东边儿,有片丘陵草坪地,有一家子东胡鞑子,住在包里,养了老鼻子绵羊了。我采药路过那旮子,还在他们的包里吃过手把肉喝过马奶酒呢。不大好喝,咱喝不习惯。那羊肉还行,嫩嫩的,香香的,就是一沾风有点儿膻。一上秋入冬啊,那羊肥的,都拉拉油。一赶年节,他们就宰些羊,卖到集上去。我想他们那一定存了一些羊皮,咱不如看看去。滚雪球,集少成多嘛!”
“这是个法子。俺明儿一早就去。”吉德点点头,又犯愁的对老八辈说:“哎老爷子,俺又不认得道儿,还不得又麻达山哪?”
“麻达啥山,那旮子我熟,我跟你去!”山溜子脸红扑扑的畅抒相,似乎脑门子有细汗渗出,“那家鞑子,住窝头房,骑矮腿马,拉马头琴,喝马奶酒,吃大把抓的羊肉,拿大块酽茶煮着喝。成片的草,成群的羊,成窝的崽儿;膀大腰粗的憨憨爷们,延袭祖辈的威名叫阿玉奇;喜说爱笑的墩墩娘们叫乌日娜。人不错,好交往,我还在那家住过一宿呢。早上一睁眼,爷们家端来一大舀子拔凉的水,叫我喝喽。我哪懂这叫啥礼道啊,一口就闷啦!”老八辈乐开了,一搂淌到胡须上的口水,“你小子还够个揍性,那叫清白水,也是待人的礼节。你晚上吃了一肚子的羊肉,又喝了一肚子的酒,能不渴吗?呵呵……”山溜子一哞嘴的说:“你老八辈冷笑热哈哈的,憋不出来好屁?男人的腰子女人的肾,那是人体的一团火,都主火,你要那啥啦,那火上造一舀子凉水,那还不一下子炸腰子呀?嘿嘿,你个老八辈,屎是憋在这儿呀?”老八辈嘿嘿的拿烟袋锅子敲下山溜子的头,山溜子一闪身,呵呵地说:“啊,那篝火,马奶酒就那烤羊腿,听着马头琴,那种感觉,老八辈烂眼边子,没治了?”
“哎,山溜子瞅你得瑟的,我削你?”
老八辈呵呵地比划着烟袋锅子的要伸手,大伙儿七嘴八舌的戏闹,捣开山溜子的大蒜。
“哎哎,饶了山溜子吧!说那马头琴呀,俺可听说过。可有来头了,还有个传说。”吉德为山溜子解围的显露才华,“久远以前,蒙古科尔沁大草甸子那噶达有个叫苏和的,骑着他的白马参加了那达慕赛马,赢了头名。这白马叫一伙强人相中了,给抢了去。白马思念主人,挣脱缰绳,逃了出来。白马逃出来叫强人发现,追杀途中白马受了重伤。白马坚持跑回主人苏和住的帐篷,一头倒在苏和的怀里。白马死了,苏和痛不欲生的冥冥之中,听到白马说话了。‘主人要想白马,就拿白马的骨骼做个乐器陪伴主人吧!’苏和惊醒后,就拿白马的骨骼了做个乐器,叫马头琴。这马头琴拉起来可好听了,东胡鞑子有很多人都会拉那玩意儿。马头琴古朴雄浑的旋律,一直在科尔沁大草甸子回荡,流传至今。山溜子,明儿咱去那噶达,一定叫那个阿玉奇拉给咱听听。”
“哎,这山溜子,成了家,就不像光棍儿那会儿了,说话都赶上顺口溜了。”冬至说着,拿手搂住山溜子的脖梗子,“才刚那会儿干啥去了,说?”山溜子掰搡冬至的胳膊,梗脖子,底气十足的说:“饿了,打个尖,不行啊?”山溜子的爽然成认,倒叫冬至闹个半红脸儿,抽回手,推下山溜子,“别齁着!蘸惯大酱的吃上蜂蜜了,那还不离谱?”土狗子一帮围拢过来,东一酱耙,西一勺子的,把山溜子围个团团的,拿山溜子开涮,“我说老板娘咋不像狍子蹄儿那么艮揪了呢,叫山溜子梳拢过了的啊?那就像灌汤包,咬一口啊,都淌汤的水鲜!”
“哎哎,你别美啊山溜子?你就是个采蘑菇捡个狗尿台,装篮子就是菜!”小乐揪着山溜子的脖领子,打架似的,“哥们们,咱叫不叫山溜子补上这喜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