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明喜满脸堆笑的奔向快步迎过来的吉德,舅甥俩人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紧紧拥抱在一起。殷明喜悬在半空中亏缺的心,终于落下了。吉盛从一侧搂抱住吉德的脖子,“大哥你咋整的,连二哥的大喜事儿都给耽误了?大嫂可惦记你了,年前给咱哥仨寄来三件她亲手做的新鲜棉袄。”随后,艳灵等姐几个,也闻讯赶来,一顿闹哄。吉德问百灵呢,不放寒假了吗?爱灵叫吉德哈下腰,拎着吉德耳朵神秘地吹风,“叫一个男同学叫走了,去东兴镇了。俺大姐跟她那男同学有点儿那个。”吉德逗问爱灵:“哪个?”爱灵哎哟地说就那个呗,“娘说啊,姑娘大了,不中留了啊!”吉德举起爱灵,“老妹子鹦鹉学舌,那就是爱灵要有个大姐夫了。”爱灵拘谨的勾起身子,不高兴的撅嘴,“大哥坏!人家悄悄告诉你,你倒好,嚷嚷满天下人都知道了。”吉德放下爱灵,拍着头说:“小丫头,人小鬼大的。”说完,叫过牛二,“把这货拉到后院交给二掌柜。日杂五金百货啥的,也叫二掌柜找个地方放好。等找到地场,搭个大棚,开张卖货。这车马的,你赶回牛家圩子。原先的马匹谁家的还给谁家,算清脚钱。咱扔下的谁家爬犁,作价给钱。大胶轮车和咱买的马匹,谁家愿意,就分养在谁家,草料咱出钱,伺养的工钱拿使役马匹顶,谁也不欠谁的,公平合理。”牛二点头的赞成。二掌柜在一旁说:“这点子不错,两厢情愿。你们省了工钱,养户有车有马用了。这招术啊,只有你大少爷能想得出来呀!好啊,这买卖算的精,谁都有肉吃。”
“好啊!好啊!”邓猴子拍着手,从人群中挤过来,牛二等小哥几个人见了,都抿嘴偷偷地窃笑邓猴子挨他们哥几个整治的丑态。邓猴子至打挨了牛二一伙人的恶心,潜伏在家养好了伤,后门落下一拉硬屎就疼痛的毛病。从此,人表面也收敛了不少,暗藏祸心,对商家客气多了。尤其,对殷明喜敬而远之,不大敢招惹是非了。“自古英雄出少年。吉大少爷除了不出手,一出手,就一鸣惊人。你不仅盘活了黑龙镇皮子市场,还要栖身零售业大显身手,个个儿也赚个沟满壕平啊!”邓猴子说到这儿,阴险的拿猴眼瞭下泰和大杂货铺大掌柜成士权,意在挑唆说你小子还想独占鳌头啊,竞争对手来了?“鄙人佩服之至。本会长给你在明月楼接风洗尘,还请赏光啊!”殷明喜知道邓猴子不会拉好屎,想看看他的坏肠子,就迎合说,邓会长有这个雅兴,俺们大家就捧你个人场,“人也是此一时彼一时呀,耗子也有给猫磕头的时候啊!既然黄瓜架长出姜不辣,邓会长有礼贤下士之心,俺们再不识抬举,那倒显得俺心胸狭窄了,一定准时赴宴。”
马六子讨好的带来一些警察,维持秩序,驱赶攘攘的人群,给马车队闪出一个道。一个小叫花子趁人乱,伸手想从车子上掏点儿啥嘎麻的,叫一个胡子拉嚓的警察踹了一脚,桊出老远,骨碌骨碌的从地上爬起来,骂咧咧的,“妈妈的,哈巴狗,十冬腊月生的,谁得势跟谁摇尾巴,还不是为了一块骨头,哧?”
吉德趁乱走到马篷车前,对彪九耳语几句,彪九心领神会的点头,牵着打里马的马头,吆三喝四的,直奔镇上最讲究的松花江客栈。
吉盛眼尖的瞄着吉德到马篷车前鬼鬼祟祟的样子,叫吉盛有些心疑。马篷车里坐着啥人,还是藏着啥不叫人知的东西,帘子始终放着,这里不会有啥猫腻吧?吉盛好奇,非要看清马篷车里有啥奥秘,扒开人群,一路跟着马篷车,到了松花江客栈门楼前,躲在道旁大杨树干后的吉盛,看到老板子拿鞭子挑起门帘,笑盈盈的伸手握住一只带皮手闷子的手,紧接着从车里下来一位中等个的女子。吉盛心里一紧,觉得呼吸急促,心跳如簧。他小心翼翼绕到门楼柱子后,惊艳得心一下子蹦到嗓子眼儿蹲着不动了,窒息得两眼胀鼓鼓的。车老板儿搀扶的女子看上去有十七、八岁,大猱头皮帽子掩住了大半个脸,回眸万种风情油然而生,透着勾人魅力的一双丹凤眼、尤如悬胆端秀的鼻子还是看得清晰,掩饰不住俏丽的容光。小女子拎过蓝地白花小包袱,挎在胳膊肘上,扭动隐藏在皮袍里的苗条身姿,笑脸的问:“师哥,德哥咋没一块堆儿过来,这是啥地场啊?门楼这么高,不会是啥客栈吧?”彪九仰脸看看高大的门楼额匾,左右扫扫,“师弟有应酬,叫咱们在这松花江客栈先住下。等事情安顿完了,再接咱回家。”彪九推开房门,柳月娥跟随其后进了客栈。
吉盛从柱子后走出来,心里犯嘀咕,‘这会不会是大哥又一个艳遇呀?如果那样,这可就瞎骡子打里,乱了套喽!大嫂孤苦伶仃,哺乳幼女,还得侍奉公婆,大哥他风流事儿一桩接一桩,还真要迎娶个三房四妾的呀,那可苦了大嫂了?不一定吧,这说不上是谁家女子呢,能是又一个小鱼儿吗?一个小鱼儿,就叫俺难搁下不满吉德的作为,大舅不咋的了,对大哥也不管一管,还宠着。’吉盛想到这儿,越想越觉得这个女子来历蹊跷,就怒不可遏的找吉德去了。
吉盛脚底生风,他直奔殷氏皮货行。才还门庭若市的殷氏皮货行门前路面上,除留下冻得缸缸的马拉的屎蛋子和一滩滩马尿泼外,已是人去道清了。吉盛没好气发泄的随脚踢起一个马粪蛋儿,射出有一丈多远。当吉盛还想踢第二个马粪蛋儿时,刚踢出的马粪蛋儿又被踢到他脚前。他纳闷的抬眼望去,艳灵满脸嬉笑的向他走过来。吉盛别扭地回起一脚,马粪蛋儿不偏不倚的正中艳灵胸脯上。艳灵疼得“哎呀”一声,双手捂住胸前,哈腰蹲下。吉盛一看不妙,疾步跑过去,蹲下身子捧起艳灵的脸,艳灵扭曲着的脸,看着吉盛慢慢复原,埋怨的说:“咋搞的吗,唬啊?打哪不好,非打女孩子家的羞臊要害处?你坏,大坏蛋!”说着,双拳砸着吉盛的肩头,吉盛也不回避,双眼直勾勾地盯着艳灵。艳灵随手又猛一推,吉盛噗嗵坐在地上。艳灵看吉盛没有还击,呆傻傻坐在那不动的盯着她瞅。她很是纳闷的双手搭在吉盛肩上,糊糊涂涂地问:“哎你咋的啦?傻愣愣地傻啥呀?呆头呆脑干啥呀?”
吉盛拽着艳灵一块堆儿起来,两手搭着艳灵的肩,蒙头晕脑地喊着问:“你说,二小姐,一个堂堂的男人,是多说几个老婆好,还是一个老婆好?为啥女人,都能同样看上一个男人呢?难道她们就那么胸怀坦荡荡,不会吃醋吗?二小姐,你快回答俺?”艳灵看着吉盛突然提出这么个不着边际的胡话鬼话,以为吉盛受到啥刺激,还是叫啥给迷住了,“鬼打墙”了,才会像贾宝玉说出这些疯话?艳灵惊愕地问:“三弟,你咋的啦?”吉盛甩开艳灵,暴跳如雷地吼道:“你回答俺?”艳灵头一回看吉盛发这么大火,还似哭咧咧的好像叫谁欺负了的可怜相,叫艳灵匪夷所思地信以为真吉盛中了啥邪。她听说,人,要叫啥鬼迷了心窍中了啥邪,就像范进中举,猛击一掌就会醒过神儿来。想到这儿,艳灵铆足劲儿,一巴掌搧在吉盛的脸上,搧得吉盛木鸡的呆喝,似乎没感觉疼,只觉得光亮一闪刮了一股冷风,受到前所未有的污辱,他抻长脖子气急败坏地喊:“你个疯丫头搧俺干啥玩意儿啊你?”喊完,一甩鼻涕把艳灵撂在那儿,一个人跑开了。
吉德焦头烂额的,总算在热闹的南市场找块不错的地方,和牛二小哥几个搭个大棚,摆上杂货摊子,放炮开张。由于物美价廉又货真价实,一开张,生意红火得人满为患,带回的三大马车布匹绸缎,没拿上摊铺上,就叫小转轴子一家绸缎庄,拿现大洋给全包渣了。
这期间,彪九来几趟找吉德,催他赶紧接柳月娥回家叩见大舅殷明喜。柳月娥在松花江客栈待得心绞魔乱,七上八下的不摸头脑。彪九抱怨的对柳月娥说:“这个师弟啊,你忙得脚打后脑勺,也不能蒸粘豆包,晾上啦!这里面,是不有啥说道呀?”
这些天,吉盛和艳灵也闹別扭。起因,完全是由吉盛看吉德带回一个神秘女子而引发的。艳灵不得就里地责怪吉盛,误解在一天晚上得到解除。艳灵为打吉盛一巴掌而懊悔,觉得自个儿愚昧冲动,哪有迷不迷人的一说呀?后来她发现吉盛心事重重,愁眉不展,心藏着啥隐情,又难于启齿向外人说的样子。艳灵通过观察吉盛得出结论。先向吉盛低头认错,再探明吉盛心里装的隐秘。吉盛几天来除了上柜上,就一个人闷在屋里,赖着和任何人搭话。包括吉德想跟他唠点儿闲嗑,他只会拿眼珠子相对,而不搭话茬儿说话。吉德事情又多,也懒着搭理他。哥俩以前一见面,就滔滔不绝已不见了踪影,有的只是吉盛拿仇视怨恨的眼神看着吉德。吉德也很是纳闷,觉得这次回来对他吉盛判若两人,冰冷的还有带有敌意,是自个儿有啥纰漏叫老弟对他如此冷漠,等处理完生意上的事情后,再跟他好好唠唠。
艳灵瞅准吉盛一人托腮在灯下独坐,就轻手轻脚推门进屋,双手背后,赔笑地走到吉盛跟前,吉盛连眼皮都没抬一下,艳灵觉得吉盛还在和她怄气,她赔着小心推了下吉盛。吉盛扭过身子脸冲墙,也不瞅艳灵一眼,艳灵低三下四,怯怯地说:“三弟,别使小性子了,还生俺的气呢,够颟的呀?”吉盛没好气地说:“谁颟啊,人家心里烦着呢?”艳灵乖巧地坐在吉盛身旁,“看俺给你带啥好吃的了?”说着,打开手绢包着的松籽仁儿,两手托着摆在吉盛胸前,“俺特意一颗一粒儿给你嗑的,牙嗑得生疼。现在上下牙一碰,还咝咝地疼呢?”吉盛不买账地说:“俺啥也不想吃,心里堵得慌。谁嗑的,谁嗑谁吃,别上俺这埋好?”艳灵被吉盛攮丧的直白瞪眼儿,凸起的胸脯急速的起伏,脸色也由红润变得苍白,没好脸地说:“你跟谁赌气,別拿俺扎筏子,好不好?这是哪跟哪啊,谁招惹你啦?你别憋在心里,和俺说了,心里不就亮堂了吗?按理说,谁招惹你,你也不该拿脸子给俺看?是俺不对,不知你心里憋屈啥事儿,原以为是你招啥没脸的,迷住了,才打的你。俺看老辈人就用这招,一打一个醒,可灵了!可这招,在你身上不灵了,看来你心里是有实病。三弟,你心里到底有啥事儿,跟二姐说了,二姐给你出气。咋样?”艳灵放下松籽仁儿,推哄着吉盛。吉盛唉叹一声,成了泄气的皮球,“俺不是跟你斗气,俺是生大哥的气,你能管了啊?就大舅也是心长偏了,一个劲儿宠着大哥,叫他有恃无恐的胡作非为?”艳灵追问:“大哥咋啦,叫你生这么大气?”吉盛泪潸潸地说:“俺是为大嫂鸣不平。”艳灵说:“別小孩子的,不会挺直点儿,一遇点儿啥事儿就知道哭,多大了你?大哥和大嫂隔山片海的这么远,咋惹着大嫂了?”吉盛横楞眼珠子一瞅艳灵。艳灵啊啊的,马上明白过来,“不就小鱼儿的事儿吗?这也不怨大哥,小鱼儿太能嘎巴了,连俺爹俺娘都扛不住了,这才答应这门亲事儿。这事儿,俺也生过大哥的气,为大嫂气不过。可这事儿,你再生大哥的气,也与事儿无补,倭瓜已烀熟了。就你为大嫂打抱不平,也别个个儿跟个个儿怄气呀?”吉盛苦下脸说:“俺的二小姐,不是小鱼儿的事儿了,是大哥这回可能又弄回来一个漂亮女子,偷偷藏在松花江客栈。”艳灵一听,也是惊讶的愣下神,“有这事儿?没有真凭实据,你别听旁人的闲话,瞎嗙嗙啊?大哥这时已是风云人物了,啥舌头长出啥舌苔,那是啥人都有?鸡蛋没缝苍蝇还找缝呢,别说还有个小鱼儿这个事儿了?你是大哥的亲弟弟,就别跟着旁人瞎起哄,编派咱大哥了?大哥绝不是见异思迁喜新厌旧的人,扯仨拽俩的。这房子一盖好,大哥就要和小鱼儿完婚了,这咋又跑出一个女子来,莫名其妙?”吉盛说:“俺不是道听途说,是俺亲眼所见。俺无事生非,节外生枝干啥呀?你是没见,你见了,也会气得背过气去?”吉盛把来龙去脉学得有鼻有眼的,艳灵不得不信,可还是怀疑,任可信其无不信其有,“你这只是猜测,并没有一橛头一榔头的刨实?”吉盛说:“俺可亲耳听见那个女子说,德哥咋咋的的了?”艳灵说:“那还有可能是大哥啥朋友的啥女子呢?要不这些天,咋没啥动静呢?”吉盛说:“这就是俺大哥。你看他多暂房扒窜过椽子?”艳灵说:“三弟,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不钻铁扇公主肚子里哪求得真扇哪?冷眼看扁,正眼看圆,咱俩就当回孙悟空,去看个究竟如何?要不是你想的那么回事儿,你咋谢俺?”吉盛执拗地说:“要是那么回事儿呢?”艳灵说:“要是那么回事儿,俺就不认大哥!”吉盛说:“不认大哥?是从姑舅表亲那边说呢,还是从弟妹这边说?”艳灵拎着吉盛的耳朵说:“你个窝心虫,无处不想占俺的便宜啊是不?”吉盛哎哎地捏着艳灵的手,站起来说:“谁占谁的便宜还说不准呢,俺可是背个门插棍挑大梁啊?”艳灵松开吉盛的耳朵,手可叫吉盛抓住不放了,拿在嘴上啃猪爪的咂食,“你真恶心!这手啥不拿啊,多埋汰?”吉盛淫亵地说:“拿啥,你不蹲坑尿尿吗,还能拿啥玩意儿?”艳灵羞臊的捶打着吉盛,吉盛哎哎地躲躲闪闪地说:“打是疼,骂是爱。俺告诉你啊!”艳灵更是变本加厉了,威胁地说:“你再胡说,俺可不跟你去了?”吉盛一把搂住艳灵,艳灵支支的支开吉盛,两人怔怔的瞅着,不约而同的两张嘴唇凑到一起,刚打个锛儿,艳灵跑开了,“别瞎闹了,办正事儿吧!”吉盛心冷地说:“咱俩这不是正事儿呀,早晚不得有这一天?”艳灵推开门说:“这门坎儿一天不迈,你就死了那条心吧?”吉盛迈过门坎儿,“俺可迈了,看你咋出这个门?”艳灵叫吉盛这一叫号,还真犯了难,又上他这小聪明的当了。艳灵小眼珠儿一转,向吉盛羞答答地一招手,“那就随你的愿吧!”吉盛****地一笑,一搭手刚俯首,艳灵抱住吉盛脖子,两脚一蹬,挎在吉盛的身上,身子一悠,落在门外,咯咯地说:“没迈吧?”吉盛羞愧难当地晃晃头,“真没白多吃几个月咸盐,俺愧叹不如了。”
俩人上道后,艳灵说:“要是那么回事儿,俺也想好了办法,只是现在不能告诉你,告诉你就不灵啦!”吉盛说:“你又动啥歪脑筋了?净是歪门邪道,没啥好招?”艳灵说:“就你好?一天不往风匣里钻,就钻那牛角尖儿?苦了个个儿,愁了别人,你就好受了,真不上流?”吉盛服软地说:“好了。俺不和你磨牙了你说咋整,听二姐的嘛!”艳灵看吉盛装熊了,心里舒坦地说:“走,进曹营!”吉盛搂着艳灵的肩头,艳灵仰头妩媚的嫣然一笑,和吉盛走进松花江客栈门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