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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0章(2 / 2)

“咱这噶达女人泼辣、豪爽、率直、粗拉,有啥吃啥,惯了!”二掌柜看两大当家的对桌上炒的菜咂舌,咬上汛,斟着酒,插一杠子,吹着说:“俺那儿的女人,脚小,出门怕风。在家里打磨磨,操持家务,襄夫教子,就练就了细致、温顺、体贴、好琢磨些新鲜玩意儿的体性。这炒个菜了,蒸个饽饽了,缝缝补补了,织布绣个花了,都是拿手活。”

“吹啥吹呀二掌柜,凡带眼儿的都叫你吹了,还吹?老娘们那玩意儿,你给咱吹个咱看看?”二掌柜看王福拿笑话抬扛子,嗤溜一哈哈,以退为进,谦卑地稀溜猫须子,“俺不行,那是王大当家的拿手活,咱咋好敢关公面前耍大刀啊,那不班门弄斧了吗?不行不行,俺看过吹牛腿的,没看吹那玩意儿的,还是王大当家的你来吧!”王福嗤笑晃着头,“你还别说二掌柜,那玩意儿要吹上,准大肚子,蛤蟆了?哈哈,要那样儿,咱爷们那玩意儿就得戳秫秆喽,省长毛,晾**了!哈哈……”王福说完,个个儿嘎嘎一阵子,话锋一转,“哎,啊才你曲大当家说这话倒像有家的爷们呀?”王福咧奓眼儿的斜吊曲老三,还顺风流子起雪檩子的说:“你腿肚子贴灶王爷人走家搬,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还有这一套念家经啊?”

“谁不想过老婆孩子热炕头有家的日子啊?”曲老三一副憧憬的眼神望定一个地方,凝滞地说:“这面上,当胡子头风风光光的,瞅谁眼睛刺挠就搔痒,可谁知道咱光杆儿的心里苦啊?我就瞅那小趴趴草房,一家大人小孩儿滚在一个土炕上,啃着窝窝头,秃噜着苞米面糊糊,就着咸掉牙的芥菜疙瘩,吃的那个香啊,馋的我是直把哈喇拉往肚子里咽,都呛着了?

“哎殷大掌柜你家藏有黑醋栗(黑加仑)呀,?夕听了咋这么酸呐?”王福笑眨巴眼儿,谝哧曲老三,“就一家人,半拉炕席半拉裤子半袋粮食,抢半拉饽饽的日子,你能过呀,还馋的你淌哈喇子,嗔是的?你不就想搂个属于你的女人吗,还扯……瞎……”

曲老三脸冲着门,眼又尖,见殷张氏推门进来,拿脚扒拉下王福,向门口努下嘴,递个眼色。王福向门口一扫,呼啦一下子,眼睛瘸嘴也瓢楞说不全溜话了。

殷张氏听说来了俩胡子头,知道胡子没有善茬子,来了就没把个个儿当外人,说留吃饭,不管咋恩怨,这一定是熟头巴脑的了。她怕火头弄那玩意儿有闪失,就亲自下厨,露一手。因为她清楚,就这个家,显赫不显赫的是富贵,太太是不会上灶下厨的,俩胡子头能咂磨不出这煲汤里的奥秘?殷张氏亲自掌勺炒菜,胡子头听说了,那能不觉得自己个儿从来就是掉在脚面子上的癞蛤蟆,它不咬人膈应人,这又被这的女主人格外的待敬,而不心存感激?在这一点上,殷张氏就是爷们肚子里的蛔虫,倭瓜肠子,咂摸得透透的。这也确实证明殷张氏与别的女人不一般,对惹不起又膈应的客,不像猪八戒拿嘴拱地,围着客前后贴乎卖谝,蜜里调油的恭维,心里掐着心尖儿骂街,她拿实心磕蛋,那王八蛋还有不磕破的?

殷张氏又特意打扮一番。就见一身齐鲁村姑家常俭朴的装束,蜡花蓝地白花小棉袄,蓝黑家织细布棉裤,扎着黑布绑腿,暴露的三寸金莲,被黑地绣花脸儿小鞋包裹,显眼又刺激地争夺好奇的眼球,在这瞅惯了撇拉大脚片子走道脚下带风火轮的东北野娘们的两位大当家的眼里来说,这深宅大院尊贵夫人不庸俗华贵的而显现齐鲁大地贤妻良母俭朴风貌,更是觉得大蒜头上长蒜薹花的新奇新鲜。

“菜做的不好,二位大当家的将就!”

殷张氏落落大方见过大世面的捋摸着溜光锃亮的疙瘩鬏,颠着小脚儿,细发白净的脸,满面阳光地出现在餐桌前,两胡子头不由的肃然起敬站了起来,谦谦君子的点头哈腰。

“嫂子!”

“嫂子!”

王福平常扯犊子一个顶俩儿,见到殷张氏这样的善良正统女人还是胆怵,嘴笨的干哞嘎的像老牛倒嚼,他拿求助的眼神勾下曲老三,又冲着殷张氏努努嘴儿。曲老三冲王福稀溜一笑,拿王福的埋汰,脱口而出,“嫂子,这王大当家说你呀,虽徐娘半老,丰韵尤存啊!”王福拿胳膊肘拐下曲老三,冲着殷张氏一咧嘴儿,殷张氏抿嘴一展眼角鱼尾纹,“大当家的真会说话,还啥半老呀,就老蒯一个。”曲老三笑说:“嫂子,给你添麻烦了!”殷张氏礼貌地说:“添麻烦谈不上,房子上喜鹊叫倒是真格的。哎坐下,坐下呀!两位大当家的今儿咋变得斯文起来了呢,这可不像胡子的作为,夹咕啥呀?”殷张氏手一喷嘴一喷,坐在殷明喜一旁的椅子上,拿出主家婆的派头,“俺也是拎个蓝花布包袱,独闯咱这噶达的。跟你们闯荡江湖比起来,也差不离?只不过一条棉裤劈了岔,各穿各的腿,那不还有裆连着呢吗?哎,扯远了这个。今儿,二位大当家的光临民舍,俺捞个嫂子叫,十分的高兴。真是百闻不如一见,二位大当家的,一个是彪悍豪杰,一个是文静如教书先生,走到大街上,哪能看出像杀人不眨眼的魔王啊,不也一个脑袋两条腿的大活人吗?俺想,也就一个老娘们的心思,你们成天价大鱼大肉的,也吃腻了,咋整呢,俺有些犯难喽!突发奇想,虽然二位大当家老没来过家迈过咱门槛儿,可不是外人,不如炒两样俺们齐鲁的家常菜,家常人家常菜呀,叫二位大当家的尝尝,换换口味。也不好,也不管孬,就当俺献丑了。鲁菜讲究个鲜、嫩、脆,俺这几样小菜呀,这盘是里脊熘炒山东大白菜,不腻爽口。这山东大白菜是俺大外甥媳妇春芽栽种的。侍弄的可好了,一棵三、四十斤,那老大,二位大当家的没见过吧?这俺孩儿他爹和大外甥媳妇从老家带回来的。这大冬天,怕冻,纸儿包纸儿裹的包个大棉被。这上火车下电车的,马车爬犁,几千里地的捣腾,才摆上咱的桌儿,多不容易啊!”王福哈哈着说:“嫂子,真是嘴乖手巧啊!这大白菜水呱哒的,能做成这样儿精细,叫我馋的都流哈喇子了,一定好吃,咱先来一口尝尝。”说完,拿筷子要夹菜,叫曲老二按住了,轻声说:“老兄,别急呀,好饭不怕晚,后后有席嘛!这盘炒白菜可有大文章啊,家常菜招待家常人,多动人的情义呀,啊?”王福顿悟,头往曲老三耳朵根子一靠,“人家大买卖家啥好吃的没有啊,你说?啊,待人之物不在多贵重,君交淡如水,那才是真情真义呀!”曲老三笑着点头。殷张氏瞅两个血雨腥风闯荡的胡子头也娘们似的馇咕话,一笑说:“这是虾仁炒青丝、海贝炒元蘑、芙蓉鸡片、大葱烧海参、鹿蹄筋熘兔肘肉丝儿、水晶肘子、猪头闷子、清蒸鱼鳞冻,十个菜。海中鲜、野中味、山中珍,荤中素,半鲁半土,荤素搭配,取十全十美之意。”王福腮帮子有点儿顺过挂钩了,嘻哈地对殷明喜说:“啊大掌柜,你齐鲁爷们,儒虾挎算盘,有洁身自好之癖,原来是家教甚严哪,连这炒菜都寓意深长啊!要不你老兄吊一个树杈呢,有嫂子这么个又俊俏又贤惠的横在那儿,谁还想吃那天上飞的嘎嘎叫的天鹅肉啊?哈哈……是不曲大当家的?”殷明喜听王福咧咧,瞄下吉德,造得一脸的红臊,管冲王福抿嘴没吭声。殷张氏笑说:“王大当家的,八大菜系四大菜系的,川菜麻,湘菜辣,苏菜甜,鲁菜鲜。这鲁菜鲜,就鲜在汤上了。鲁菜讲究无汤不成菜。这鲁菜,厨子没汤,就跟当兵没枪。这老清汤,搁老前肘子、老鸡腿、老鸭腿文火熬两时辰,再放用刀背剁成的鸡脯肉,煮沸清渣儿,后将鸡脯肉清出,叫哨红汤。再拿鸡脯肉煮沸清渣儿,汤涌像泉水清澈透底,叫白哨汤。就用这老清汤,做出的菜才上口好吃。你尝尝这鹿蹄筋熘兔肘肉丝儿。筋粘啾肉嫩绰,百吃不腻。”王福点头,夹了一筷头子,老牛吃草的哞嘎,二掌柜逗笑,“叫你嘴滑腾,这回嘴粘上了,这道菜是啥意思呢?兔子你再能蹦跶,给你绊上腿,你还能蹦哪去?小老样儿,板子上的鲶鱼,还嘎巴嘴?叫你尝,明白你嫂子啥意思了吧?”王福点头,“好吃!”众人看王福竟任儿装糊涂的样儿,全都笑了。殷张氏抿眼二掌柜,笑说:“二大伯子,嘴长在你头上,你咋说都行?曲大当家的,你尝尝这海参。这鲁菜中吧,海参是扛鼎之菜。这海参,也叫海鼠。有长刺儿的也有不长刺儿的。这长刺儿的最养人,也就最珍贵。海参没眼睛不长腿,蠕动的比蜗牛还慢。平常就躲藏在一两丈或二十几丈深海底参管里,最怕螃蟹。夏天海水一热就夏眠。跟咱这黑瞎子似的,冬天海水一凉点儿就冬眠。前头一个小嘴儿像吸盘,吸进海水,滤下小米米虫,海水从屁眼儿喷出去。海参逃跑最特别了。逃跑时喷出五脏六腑,过几天又长出来了。就是浑身肢离破碎了,剩下的头和尾,过一段时间又复活再生了。海参,渤海湾山东登州(荣成)的最为有名了。这海参是冬参,抓上来就冻上了。要不这老远咋拿到咱这呀,出水搁长了就化成水了。自古有说,海参赛人参,吃这葱烧海参,最补人。这海参,有大有小,刺儿宝塔状,黑灰,小半个时辰搁老清汤煮熟。海参本身没啥味,搁没沾水的大葱切半拃的段,大火一烧,鲜美馋口。吃啊!”说完,又冲身后潘妈说:“把煨在炉子上的飞龙元蘑汤端上来!”王福见汤端上桌儿,哈哈说:“沙半斤老林子乱飞,元蘑上面又像和尚的光头,下面又像个窝,飞龙有窝啊!”一竖大拇指,“嫂子,有讲究!咱是宾至如家归呀!”殷张氏笑容楚楚,“这其中味,品去。各得其所吧!”曲老三拿吃惯煮、熬、炖的大锅粗拉菜的嘴巴,品着殷张氏做的细腻又精细的海参,赞不绝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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