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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5章(1 / 2)

大丫儿和小德送到殿门外的院门口,冻得跺着脚的虎头调过马头,众人和大丫儿、小德打着招呼纷纷上了车。吉德落后,上车前对大丫儿嘻哈,“亏你陪着文静师太,谢了!”大丫儿怕叫车上的春芽看见猜疑,对吉德一挤眼儿,“我也不冲你,这是我的归宿。太冷了,别磨唧打圈子了,多不好,快上车吧!”说完,冻得领小德跑回殿里去了。

吉德屁股刚蹭上车辕子,一条腿刚要往车篷里挪,从庙墙旁几棵一搂多粗的古柏老松后传出,“哟噢哦大少,这妻妾成群儿女成帮外带破鞋的,是来拜佛呢还是来给老姑子亲娘拜年啊,咋没见殷大会长啊?遗憾!遗憾!太遗憾啦!要不,就全棵了。佛殿变厅堂,一大家子多热闹啊!”吉德寻声望去,见瞪眼完和瞪眼瞎,斜眼拉胯地从大树后转悠出来,虎头撂下车帘对吉德说:“大东家,这两犊子,搁这转悠半天了,是成心找茬儿来了,俺搁鞭子抽他俩犊子?”吉德“噌”跳下车辕子,对虎头说:“你先待会儿,俺看他俩干啥?哼,俺这拳头不也是吃素的,可别脏了俺的手?”吉德向瞪眼完和瞪眼瞎走过两步,一抱拳,“二位仁兄,一向还是作贼做鬼呀?你说你俩也老大不小了,咋还不长记性呢?皮子又紧了,讨二皮脸是不?俺可没空扯你俩的狗蛋,啥事儿?”瞪眼完一眼皮向上一眼皮耷拉着,咧了咧嘴,说:“咋的,你吃枪药了,这么冲?你头顶算盘子两膀子夹美娘,老姑子亲娘还好吗,瞅你面子,咱这是给她拜年来了。烧点纸儿,你领情吗?”吉德气的眼珠子都冒出来了,拳头捏得骨头节“嘎嘎”直响。

虎头顾主打狗,从吉德身后一跃跨前一步,手起鞭落,“呱”一鞭子叨在瞪眼完脖后根儿上,“妈呀!”徕出一个大血口子,血“哗”下淌进羊皮大衣领子里,回手一鞭子抽在瞪眼瞎的帽子上,“妈呀!”往回一收鞭子,那破獭帽儿早飞出老远,瞪眼完和瞪眼瞎捂着脖子和脑袋,哭唧尿嚎地蹽到大树后,探头,蹦高高地号骂,“吉老大,你走着瞧!虎头你奶奶个狗犊子的,帮狗吃食的狗腿子,哪天掉到车轱辘底下,压死你!”虎头唬劲儿上来了,蹽着大步,猛张飞似的,冲进树趟子里,撵着瞪眼完和瞪眼瞎,追着屁股左一鞭杆子右一鞭梢的打,打得瞪眼完和瞪眼瞎爹一声妈一声,屁滚尿流的东躲西藏,一溜烟儿的向城里边街子跑去,“虎头,你等着,咱没完!”虎头不撵了,喘着粗气骂,“回去告诉你妈大傻瓜,下晚儿俺去睡她!哈哈……王八儿子的。”

吉德看眼扒着车门儿往外惊恐瞅着的媳妇、孩子,迎着虎头,笑说:“虎头哥,你真虎实!”虎头梗梗脖儿往回来的方向瞅瞅说:“那俩个狗犊子,比兔子跑的都快,要不俺非扒了他俩一层皮?他娘腿的,败家玩意儿,几天不熟皮子就起刺儿?上车!对付这熊玩意儿,你就太客气!”吉德往车旁走说:“俺懒着搭理那俩狗玩意儿?”有个香客来上香,吉德认得不认得的打了声招呼,互相问个过年好。吉德跨上车辕子,随手撂下车帘,不经任儿往殿门口一瞅,大丫儿和小德又返回来,操个袖儿,还站在大殿门前往他这儿张望,吉德挥下手,钻进车篷里。

胶皮轱辘碾着雪地,车内沉闷了一会儿,春芽说:“这两人哪的呀,骂人咋那么骂?啥老姑子亲娘的,咋还把大舅扯进去了呢,真够损的?”小鱼儿说:“春芽姐你是不知道啊,这两小子可坏了,尽作践人!这不,这两小子他爹跟大舅有底火,能不扯上孩儿他爹吗?大舅又顶了他爹会长的位置,这火就不用说了,编瞎话编派大舅和孩儿他爹,还和文静师太扯上了,多缺德?说孩儿他爹是大舅和文静师太生的,这哪挨哪呀,多损?”春芽说:“你还别说,冷眼看还真有点儿像?孩儿他爹那眉眼儿,跟大舅长的多像啊!你再瞅瞅文静师太,孩儿他爹的脸形、眉眼儿往下,跟文静师太长的是像?按说,外甥像舅也不奇怪,还有像姥姥、姥爷的呢。芽芽不就哪长的像她姥娘。要说,跟文静师太长的像,就有点儿奇怪了?”小鱼儿一嗤咧,“春芽姐,按你的话,孩儿他爹,还真是……扯不上边儿呀?”柳月娥逗上一句,“那这疖子里的脓可就有挤头了?咱跟糊涂庙当糊涂神吧!”小鱼儿笑说:“哎呀妈呀,咯咯……那咱还得重认公婆了?”春芽说:“说说就下道。那得多大事儿呀,不好这么开玩笑,不埋汰人吗?”小鱼儿和柳月娥见春芽瘸子捋直腿正道了,不拐了,又见吉德对此一言不发,互相瞅瞅,哑口了。

吉德思绪万千,想着亲娘念着养娘,悲悯、哀痛、惆怅哼唱:

“呜哇嘡呜哇嘡儿子想娘啊,亲亲的娘哟,谁亲亲不过娘啊!

儿子呱呱落地娘身上掉的一块肉啊,吃的头一口是娘血浆化作的甘甜乳汁,呀呀喊的头一声叫的是亲亲的娘亲!

娘亲,娘亲,这一叫叫了一辈又一辈一代又一代,娘啊,娘啊,叫也叫不够,喊也喊不完!

种地扒苞米,场院拉磙子,磨房推碾子,顶灯拿顶针儿,一针一线缝个小毛布衫,叫儿冬穿棉夏穿单,冻不着热不着,打麻绳纳鞋底儿,吃糠咽菜省下粮,一口嚼一口喂,娘亲一把屎一把尿的拉扯儿呀!

娘的儿,娘疼儿,能生不能养,奶水没吃几口就断了奶,迢迢千里,遥遥山顶,庙宇隔大海,娘唤儿,儿不知,两相隔,廿挂零又几载,一丝丝悲悲切切绵绵缠缠母子情,隔断千山又万水,隔不断娘那一片想念挂念儿的思絮愁肠。

娘亲啊亲亲的娘哟……”

腊月底儿的最后一天,日头怕冷似的,懒溻溻的不情愿的露头,又兔子滚大萝卜似的,一溜烟儿的,穿过西天边几一块烧红边儿的接驾老黑云,顶着红头盔,坐着金灿灿毛绒绒的红地毯,噌溜在山尖儿打个站儿,吱溜抛下红盖盔、红地毯,拽着几朵晚霞,留下几抹微红的烟霭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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