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咋整?这可咋整?一帮土里土气的土包子,如狼似虎啊!跟他们,是没啥情理好讲的,油盐不进?”
“你别像老母猪打圈子了,磨磨叽叽,快想个法子,我藏在哪呀?妈妈的,老子哪受过这烧鸡窝脖儿的气呀?这膀子啊嘿也找别扭,跟我较劲,咝咝啦啦疼的还挺钻心?嘿,你哎哟……”
蝴蝶花突然急中生智,拽过金螳螂往大衣橱里一塞,金螳螂就像煎锅上煎熟的虾,两头相扣的勾娄那噶达,蝴蝶花又把一些破衣滥袜胡乱扔在金螳螂的头上脸上,“哐”关上门,“哎哟”,金螳螂在大衣柜里叫了声,蝴蝶花根本没听见。她快速解开旗袍上边的襻扣,袒露半拉胸沟,颤颤地守在房门口。
“嘭嘭咚咚”地上楼声,搅得蝴蝶花心里好像揣了两只垂死搏斗的野兔子。
“咣当!”房门被踹开了。
老邪等老哥们几个冲进屋,“啊?”眼神死死地像钉住,惊呆、惊傻。
蝴蝶花冷不丁也惊了一下,拉长的脸,拉长的嘴,随即堆成一朵灿烂绽开的鲜花,娇滴滴,浪丢丢,贱贱儿的边说还贴乎,还净意儿用手扯扯领襟。
“大爷!玩玩啊!来呀!嗯啊,快来哟……”
“哎哟我的妈呀,这,这……快跑啊老邪……”
老实巴交的庄户人,虽然也在市面上混些个残汤剩饭边脚废料啥的,磨些风流韵事的嘴皮沫子,但这么高雅大方不加掩饰的袒露,活龙活现地摆在眼前,鲜鲜亮亮地勾引着眼球,心蹦到嘴里嗵嗵的跳舞,还是开天辟地,大姑娘坐花轿头一回。老面先夺门而逃,老蔫等也呼呼拉拉猱没影了。老邪脚下像沾了糨糊,浑身血液凝固,身体僵硬,直挺挺站着,眼珠却灵活得像抹了油,一直没离开蝴蝶花那袒露的胸沟,咂摸那衣里包裹没见着的好东西。这下,倒把蝴蝶花弄懵了,不知所措,直勾勾瞅着老邪。老邪一不作二不休,像招了魔一样,吃了豹子胆,上去搂住蝴蝶花一顿乱啃。“哎?哎?” 蝴蝶花挓挲两手干哎哎,老邪乱啃够了,一尥蹶子甩头就走。蝴蝶花眼里闪着零碎的波光,抿两把脸儿,“呸呸,野猪嘴!我这是咋啦,推磨嗤尿,骚一圈!图稀啥呀,为了个金胡子,哪有个人样啊?” 她转身冲大衣橱没好气地喊:“死出来吧,滚啦!”
通往西街(东兴镇)和黑龙镇的官道,是坑坑洼洼的土道,有着深深的车辙,能错过两辆胶**马车。到夏季连雨天,泥泞得不能通车,人上去也难走,拔不出脚来。天晴晾晒后,路面上的坑洼和大车辙,马车走上去也是蹦蹦达达的难走。上冻下雪后才是这条官道的黄金季节,车水马龙,川流不息。所以,这时的道旁两边的大车店生意红火,人满为患。劫道的蟊贼也随风而动,猖獗起来。今年打春以来,老天爷不眨眼,干打雷不下雨,没正儿八经下两场透雨,地干渴得冒烟儿,官道疙瘩圪丘的,小风一过就刮起不小的暴土。
据老辈人讲,这种年景大多是九龙治水,春旱秋涝。应了那句话,‘龙多靠,龙少涝’。春天里,九条龙大眼儿瞪小眼儿,懒塌塌的晒太阳。夏秋之交,九条龙也懒够了,也靠够了,就会争先恐后的摆尾兴风,阴霾连连,口吐狂澜,霹雳雷霆,大雨瓢泼,一下就是七七四十九天,倒至江河暴涨,水连天,天连水,大地一片洼泽。
这老话儿有没有准头子,过来人是信的。所以老庄稼把式,在那低洼地上都种上了麦子和黄豆。麦子种在冰上,死在火上,没等到“涝套天”就割了。黄豆怕旱不怕涝,抗水。低洼地的庄稼长的像十八岁的大姑娘,可稀罕人啦!等高岗坡地种的苞米高粱谷子,长的跟侏儒人似的,干干巴巴,矮矮小小,再不下雨就得旱死。
王福这人,很聪明精干也很奸诈狡猾。从他表面来看,行了呼嗤的大咧咧,净扯些鸡毛蒜皮的扔哏扔,可他内心细致如丝,不放一点儿蛛丝马迹。从用兵布阵上就能看出,打伏击是兵家常用的计谋和打法,必须具备一个条件,隐密。王福他深知,这次伏击鬼子,虽然采取了声东击西的战术,蒙蔽眼线。但做的再诡秘,没有不透风的墙,鬼子耳目众多,手摇电台各处都有,‘海叶子’满天飞。所以他假戏真唱,真戏假唱,伏中设伏,让鬼子难辨真假。他叫七巧猫到苏苏屯外密林中设伏,伺机而动,大造声势,麻痹鬼子,叫鬼子误认为这就是伏击圈儿。打一阵就撤下来,隐蔽好,待这边枪响后,再杀个回马枪,兜鬼子的后路。另外,他根据地形地貌,把部署作了调整。商会巡察队大多是炮手出身,枪又好枪法又准,能单打独揍,剋鬼子小钢炮最有力。郝忠警备队善于大帮哄,打群架。放在了东侧,打鬼子的头,卡死,防止鬼子撕破包围圈儿。警察烟鬼多,没上过阵,战斗力最差,就裹在胡子的自卫队里随大流。他又从胡子里挑出五十人交给乌鸦嘴,准备骑马冲锋陷阵。大刀会等帮会的百八十人作为预备队,拼杀肉搏时再上。安排停当,他才长长松口气,掏出抹过大烟膏的老炮台纸烟巴哒上。心想,嗯,打不过鬼子,也照量一阵子。撤时,憨达憨接应一‘撕口子’,也不至于‘翻舵’。妈个哨子的,枪一响,背的所谓黑锅不擦自亮,我‘虎头蔓’啥人,随便扯去!
七巧猫在马虎力绺子上,是大当家的左膀右臂,四大梁之一,专搞‘海叶子’。他不仅脑袋瓜子灵活,还会奇谋诈术,骁勇善战。他走南闯北,见多识广,在绺子上属于见天窗的人。王福派七巧猫独挡一面,七巧猫心里甭提多高兴了,暗暗较劲非得露一手,报答大当家的知遇之恩。他率二十多人,骑马一路狂奔,四五里路一眨眼功夫就到了苏苏屯外的桦树林。
苏苏屯是个老屯,先有苏苏屯后有黑龙镇。满清倒台子后,赫哲人都搬到混同江津街口去了,屯子里还有三四百户汉族人家,大多是庄户人。七巧猫姥娘家在这个屯子住,对这个屯子环境很是了解。屯子四周是开阔的庄稼地,一揽无余。桦树林从三百多丈远的屯南绕过,官道在屯南边擦过。这样地形非常有利骑马打仗和隐蔽,但也有个致命的弱点,迂回空间太大,目标太暴露,容易成为鬼子的靶子。七巧猫皱皱眉头,咋样才能迷惑鬼子,造成大股队伍伏击的假象呢?他绞尽脑汁想出个妙计,把二十多人分成四小队,分别隐蔽在不同位置,轮番穿插出击,速战速决,达到迷惑鬼子目的就撤出战场。七巧猫刚刚分派好,西边官道上尘土飞扬,就见吉林治安军几百人走过来,后面才是鬼子的大部队。
七巧猫认准只打小鬼子不打中国人,先放过吉林治安军,见鬼子进入了伏击圈,高喊一声“冲啊!”一手挥刀一手端枪,首当其冲冲出桦树林。二十多匹战马尤如骤起的狂飙,杀声阵阵,从天而降。行进中的鬼子扭头惊魂,在傻眉愣眼之时,七巧猫马队轮番冲进鬼子队列,舞刀弄枪,如入无人之地。人马双方绞在一起,鬼子的三八大盖成了烧火棍,没有了用武之地。鬼子胸脯开花,脑袋摘瓜,杀得鬼子狼藉一片。鬼子一下炸了锅,鸡飞狗跳,鼠蹿狼嗥,乱成一锅粥。七巧猫的车轮战,弄得鬼子指挥官龟河二郎眼花缭乱,不知对手有多少人马,“牙祭给给” 地乱叫。等前头吉林治安军窝头包抄过来,七巧猫未损一兵一卒,已跳出战场,进入桦树林,穿行在树空与树空之间,向王福靠拢。
七巧猫后身后,响起了连珠炮的爆炸声和鬼子的嗥叫声,桦树林浓烟滚滚,渐渐的火光冲天。
王福听到噼噼叭叭的枪声,知道七巧猫和鬼子交上了火,心里真替七巧猫捏把汗。、刻钟后,枪炮声震动着耳膜,王福知道鬼子反击了。七巧猫他们会咋样呢,会不会高粱米饭全焖喽?嗨,舍不了包子打不了狗,不会的。那小子比猴儿都奸,现在说不定藏在哪偷着乐呢。
王福卧在树下的草棵里,瞅瞅蜷缩身旁的马六子,爬起身子,单腿跪地,手掌卷成喇叭桶,高声喊:
“弟兄们!鬼子来了,隐蔽好,听我枪一响,就狠狠地打,不要给我客气,都手头利落点儿,禁着脑壳儿打。” 王福低头扫下马六子,磕磕搭搭地说:“都精神的,谁要给我装熊耍蛋,咱‘虎头蔓’的枪可不是吃素的,别说我翻眼珠子,宰了他****的。打赢啦,咱回黑龙镇,请弟兄们吃馆子,玩粉子!”
“吃馆子,玩粉子!” 喽罗们响应地叫好。
“兄弟们,小鬼子兵力多于咱们好几倍,今儿个咱们又是孤军奋战,谁也别装孬种,都挺直溜腰杆子,给我狠狠打它****的。民族大英雄罗荣光,在天津卫大沽炮台抗击八国联军时也没等来援军,不也打得洋鬼子屁滚尿流吗?他喊的气吞山河的口号是,‘人在大沽在,地失血祭天!’咱们喊的口是,打日本,保地盘!”王福又鼓励地喊。
“打日本,保地盘!”
“好,隐蔽!” 王福严肃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