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啥事儿呀?大少爷,这么些年,你可是头一次踏进咱这山门呐!咱猜你老弟,一定遇着啥过不去的坎了?有人欺负你,还是有啥喜事儿?又娶一房太太?哈哈,嗯,反正你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快说说,别把咱急出火愣症来?” 王福装聋作傻,不往正道上赶,净任儿扯旁岔。
“大当家的,咱们这么多年了,虽说不情同手足吧,可也是生死之交。不猜度,不隔心,不推诿,彼此相互照应,往往是心照不宣,好像有感应似的。今儿个,鬼使神差,这两条腿不知不觉的就出出溜溜的上了山,有话非得跟你说,不说窝在心里,好像歉你点啥似的。” 吉德净任儿绕绕弯,憋憋王福这个急性子,猴子自个儿爬杆,省多少唾沫,俺让你拿膛子,亮亮!
“哎呀!咱的大少爷,你磨叽啥啊?别磨叽啦,有话就说,有屁….. 啊啊,咱这嘴,啊小时晚净拿尿褯子抹巴了。说吧,咱俩还有啥磨不开说的。天大的事儿,咱应承。说!” 王福熬不住鹰,终于上杆了。吉德觉得火候儿差不多了,和二掌柜交换一下眼神,会意的笑了笑。
吉德说:
“大当家的,不是俺磨叽?这件事儿,实在太重大。有人考虑到你的处境,想搭你一把。你知道,众人拾柴火焰高,大伙齐心泰山移,一根筷子容易断,一把筷子折不断。就拿咱绺子来说吧,缺饷少粮不说,抠耳勺,能捻多大个钉儿啊?眼目前,小鬼子如日中天,不可一世,咱都有抗日之心,可五指没收拢,形不成拳头。你打一拳,他碓一杵子,我踹一脚,不痛不痒,咱还不解嘎渣,心里老憋口气。咱就像群羊没有头羊似的,瞎撞乱蹿。打赢了,沾沾自喜。打败了,孤立无援。小鬼子呢,就想看到一盘散沙的中国,好各个击破。小鬼子就像一群狼,扑食一只孤羊,不易如反掌吗?还费吹灰之力吗?他们不惜重金,拉拢你干啥呀?就是要你调转枪口,中国人打中国人,自相残杀,实现他们以华治华的目的,那咱们可就亡国灭种了啊?大当家的,东北军的悲局惨剧,不就是群龙无首吗?一夜之间,小鬼子就拿下北大营,整个东北割刮得七零八落。国不像国,家不像家,国人像没娘孩儿似的,叫爹爹不应,叫娘娘不答。大当家的,你是胡子出身,在世人眼里,你就是鼠偷狗盗、打家劫舍、欺良扬恶之徒!然而你,能从国家存亡大局出发,在咱这噶达,第一个扛起打鬼子大旗,成了小鬼子心腹之患,在人们心目中,你成了武松,打鬼英雄!但有一条,你绺子才几百号人马,面对如此强大的小鬼子,未免显得势单力薄,力不从心,那咋办?找靠山,膀大山头。”
“入伙儿?”王福疑惑地问。
“对,入伙儿!” 吉德肯定的说。
“哪个山头?谁是舵把子?啥来头?”
“曲大当家没跟你通过气儿,不够哥们?他可早入了伙儿,还发了笔大财。曲老三如今可是要枪有枪,要钱有钱,可抖起来了!” 二掌柜抖搂包袱皮似的,托出了曲老三的底,以打动王福。
“这个山头可大啦!抗日这座大山头,还小吗?具体来说,就是虎头山抗日独立旅。两三千号人马,舵把子吗,你认得。” 吉德平静的说。
“谁?”王福急切地问。
“大舵把子,不知是谁,可有来头。抗日独立旅旅长叫姜尚文,俺的二舅哥。他的舵把子,可是个神通广大,驾云吞雾,知识渊博的大儒商,俺称他邱大哥。” 吉德详细地说。
“姜板牙的二儿子,老仇家?咱和他合伙儿,听谁的。二把交椅,咱坐不掼,也不想坐?咱这不挺好的吗,扯那王八连屉呢?不行不行!” 王福脑袋拨愣鼓似的,摇晃个不停。
“大当家的,还记恨前嫌呐?那是姜板牙的事儿,与尚文无关。骑驴说驴,骑马说马,不能核桃栗子一块数,反穿皮子,不分里外?” 二掌柜劝导地说。
“大当家的,前提是打鬼子。至于个人恩恩怨怨,咱们先撂在那不说?怨有头,债有主,跑不了蹽不了。俺知道你的脾气秉性,当老大当惯了,不想憋屈自个儿。只要你打鬼子,这些都好商量。曲大当家的绺子,外头不也还是绺子吗?只是换汤不换药,内连外续,自个儿心里明白就行了。抗日不图形式,看实效。” 吉德进一步说。
“咱看这样,大少爷来一趟不容易,二掌柜倒没啥说的,来过多少趟了。一会儿,咱打发二妞好好陪陪,叙叙旧。这么着,咱们先喝酒,烦心巴啦的。酒是好东西,灌上两口,脑袋瓜子活了。再说了,这么大事儿,咱也得和弟兄们咕磨咕磨,哪能像说话那么轻巧,拜坎子还得有见面礼儿呢,何况换山头了?老乌啊,打发弟兄们上酒上菜。再打发喽啰,把那几个狐狸精叫来,喝酒没娘们哪能行呢。二掌柜,你说是吧?” 王福岔开话头,张罗着说。
“大当家的,你就拿俺开涮吧啊?俺是回回,哪开过二妞的荤呐,这不没影的事儿嘛,这不扯呢吗?埋汰人,也不能不分茅楼里茅楼外啊? 大少爷可不吃你这一套,啥好玩意儿呀?土鳖捅王八日的,埋汰不埋汰?” 二掌柜红着脸,扒嗤着王福。
“二掌柜你就别进了斋房,就以为自个儿是和尚了。大老爷们的,你不稀罕娘们稀罕啥?咱绺子上那大花骡子正起客呢,你稀罕不,牵回去做二房?哈哈,二杆子他爹,老杆子!哎哎你二掌柜别睁愣着眼睛乐,奉天有个十间房,你知道不?那清朝时就个大荒地,有那么十间房子,后来划为日本势力范围,修马路,盖房子,拉电线杆子,由日本商社,招募拐骗,买来很多日本娘们,这还不够,又买了很多白俄、高句丽、越南、新加坡娘们,开多个高级妓院,不仅为关东军弄了个来钱道,还培训出不老少女间谍。穿和服,盘头,趿拉嗒嗒板儿,坐洋车,敲洋鼓,吹洋号,自报家门,喊价兜卖,不行咱辛苦去趟奉天,给你买回几个玩玩?哈哈这里还有个好处,十间房可是文质彬彬爱吟诗作画的日本特务机关长土肥原贤二的老窝,这你不就挂上了日本人了吗,你还愁啥?哈哈……” 王福不弃不饶地逗着说。
“你这‘虎头蔓’哈哈啥呀,扯的,花花肠子全转轴的。弯弯绕你绕的啥呀,还有坐在日本娘们怀里的想法呀?”
“大当家的,酒菜上齐了,请入席吧!” 乌鸦嘴说。
“好!好!边喝边唠。咋的也不能让大少爷乘兴而来败兴而去吧,咋的也得给个说法。要不这接风酒咋喝呀?大少爷,请!” 王福托底地说。
酒席就摆在房檐下支成的大茅草棚里,宽敞风凉。沙石地面打扫得干干净净,还洒上水压尘,显得清爽透亮。大长条松木桌,白木白茬,看上去,粗犷墩实,朴素无华。八支桌腿,都由带有结子花小径圆木做成,毛糙潦草,憨呆笨实。桌面上摆了一大溜大鱼大肉,山货野味,弥散着扑鼻香味。几只大笨狗,托孩儿带崽儿的围着桌子转悠,托着长长的舌头,贪婪地朝桌子上面抽着鼻子。王福的几个小老婆,二妞和绺子上的姐儿们,在棚檐下,花枝招展的站了一大溜,惹得喽啰们如狼似虎的眼馋和贪得无厌的风骚。王福车轴汉子,壮壮实实地走路像夯地,客气地走在头里。两个小孖(ma)儿子欢嘘乱跳的扑过来,王福老牛舐犊的拍拍他俩的头,又抱起来小的举个高高,在小胖脸蛋儿上狠狠亲了一口。美人鱼妖妖叨叨地迎上来,向吉德道个万福,就贱啦巴馊地搂着王福的粗腰㧐(song)进了棚里,安顿王福坐下,又殷勤地挪了挪大板椅,甜甜的笑着,伸手示意吉德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