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猴子想起啥事儿似的,冷不丁推开狗四媳妇说:“你说老……”欲言又止,两手搂起麻秆腿,下颏搭卡在拨离盖上快速转动猴眼儿。狗四媳妇猜疑的搂住邓猴子骷髅的后背,贱贱儿的说:“老死鬼,说话留半截养活孩子像貔貅,你想啥歪门邪道呢,又琢磨上谁了?” 邓猴子瞅着狗四媳妇眨巴两只猴眼儿,蚂蟥吸血地叮着狗四媳妇如花绽放的俏脸儿,阴笑阳不笑的说:“你不要开个小饭馆吗,看好哪噶达了,我派人帮你张罗?” 狗四媳妇两眼直勾,足足盯邓猴子好一会儿,不相信的问:“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吧,你又要拉啥坏屎?拿我不识数开涮是不,撩嘘!” 邓猴子搂过狗四媳妇,咿呓呐呐的说:“小宝贝儿,我是砸夯的石砣,对你实心儿的呀!你我没的说,家门你不能进,对你不恭呀!你耗子舔猫脸,稀罕我不顾命?我得罪人太多,又端的是日本人的饭碗,做的有些事儿招人恨招人骂呀!人怕老,树怕枯,趁我权重一方,我是该替你着想着想了?一旦我有啥不测,你也不至于轮落娼门啊!唉,是我一时糊涂啊!金屋藏娇,对爷们来说是多美的事儿呀!可我没设身处地的替你想想,青灯一盏,旱天盼雨露似的。我这把老骨头,你再能炸油能炸出多少油水来呀?你正处二十似狗三十赛狼的妙龄,饥不饥饱不饱的,也够你熬的。你有个营生啥的,那日子就好过多了。嗨,我又担心你太招风了,漂亮都显在脸上,俊秀都表述在身上,馆子又是三教九流的烂泥坑,啥人都有。”
邓猴子一席沁人肺腑体贴入微的话语打动了狗四媳妇,狗四媳妇很是动情,受宠若惊,亲热地说:“老死鬼,这才像有舌头人说的话,嘴比屁股香多了?你早这么说,我能那么说吗?牵着不走打个倒退,属驴的。哎,我听你的。小馆子要扎巴好一点儿,干净秀气,谁瞅了,都想进屋尝一口。干拉拉,开火啦,你脸也有光啊!你要怕戴绿帽子,不放心,派两个小打儿呀,谁要想吃鲜桃就醢死它?要真那样,跩泥泡(小孩儿玩的一种游戏。把泥整成个像碗的洼儿,底薄帮厚,一方问,能不能漏?一方说,不能!那方,就洼儿朝下一跩,空气作用下,那底能不漏吗?大伙一哈哈。),哪有不漏的。” 邓猴子看狗四媳妇这么天真,脸上掠过一丝狗四媳妇察觉不到的冷笑。她沉浸在梦想的幻影中,很真诚炽热的坐到邓猴子怀里,回报邓猴子的是狂热地亲吻。邓猴子自个儿念秧:“我要认待棺材铺老板娘就好了,叫她帮我说服老山炮,和吉老大分道扬镳,投靠到我怀里,另起炉灶。日本人和唐县长早就想收购吉老大下辖的三家烧锅、火磨和油坊了。跟我说了多少次,我也没敢打拢,苦于没有一个能跟老山炮说上话的人。老山炮这个人我是了解的,貌似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其实他那耳头根子是棉花做的,最软和。尤其最听野娘们的话,枕头风一吹,听风能行雨,嘎肢窝一钻哧,没尿也能挤咕出尿来。这老小子艳福不浅啊,又䞍受了棺材铺老板娘的家产,又白捡个年轻漂亮的小娘们,这是哪辈子修来的福呀!” 狗四媳妇听出了弦外之音,这是叫我当说客,“你这老死鬼,我说你这卖豆浆的,无利不起早吗?你拿根糖葫芦撩嘘半天,绕嘘我呢你?你心要不拧麻花劲儿,你就不是猴子了?啥灵泛人,叫你这么绕嘘也得绕嘘蒙喽!我去说服翠儿,你就给我弄馆子呗!我不去或说服不了翠儿,你就不给我弄馆子呗?你太阴损了!阴损得秃噜皮带冒烟?你都损到家了!我是地瓜去皮白薯呀,叫人家卖了还帮人家数钱呢。你那心不是肉长的,是狐狸尿和狼粪,太狠太狡猾啦!你要正正叨叨跟我说,我能不去试试吗?谁跟谁呀这个?咱俩儿这种情份,这么绕嘘你觉得有意思吗?” 邓猴子癫皮癞脸地说:“我跟你耍啥心眼儿了心肝?这话我也就是自个儿磨叨磨叨,你听了觉警就帮我这个忙。这和你要开馆子这事儿,是虱子跟跳蚤,没有一点儿关系?我捉摸谁,不一定是坏谁?就拿老山炮那烧锅来说吧,早晚得递当到日本人手里。县上收购了,不比跟吉老大干强啊?整不好裤兜里强拧瓜,那他就惨了?” 狗四媳妇撇下嘴说:“鸡窝走出大鹅,你脖子够长的呀?鸭子腿的,你有那好肠子?你那心眼儿一弯绕,身上带眼儿的不知要冒多少坏脓水呢?嗨,男人不坏,女人不爱,我就稀罕你这坏劲儿。你说咋办,手搧嘴巴子,整个痛快的。”
邓猴子钳抓的掐了几下狗四媳妇紧绷的脸蛋儿,嘿嘿的奸笑,一支楞站起来,“狗花儿,小脚儿太太赶庙会,赶早不赶晚!你趁天没黑,去一趟棺材铺。别脓歪了,麻溜的。” 狗四媳妇又有些犹豫,不太情愿地抻个懒腰,哈欠打掌的穿上皮裘蹬上皮靴,不咸不淡地说:“急啥呀你急呀,养活孩子不等毛干,咋说,我还没想好呢?冒蒙去,蛤蟆大张嘴,我怕闪了舌头?末了临了,尼姑没做成,过门没过成,砂锅捣蒜,耽误了你的天鹅美梦咋整?你别看我那姐妹对老山炮掏心掏肺,大手大脚,有金不拿银,有凤不叫鸡,那是两手十个头的。你瞅着她平常对谁倒敞敞亮亮的,吃的喝的,啥都能豁出来。可一动真格的,舌头舔盘底,虱子扳大腿,虮子跺前爪儿,那才叫一个抠门呢?你瞅她做啥事儿从不蔫声不拉语的,叫唤家雀儿没食吃吗?那要啥事儿让她叨上理儿,没套笼头的牲口似的,不踢死你?你说咱们让她办的事儿,那可是从她肚子里摘肠子,她忍心下手吗?咱要不屎壳郎上菜板一刀拍死,那还不埋汰死我?” 邓猴子奸驴不上套,“狗花儿,咱们不是为老山炮好吗,她不求咱她就够大肚蝈蝈的了?” 狗四媳妇对着镜子向脸上涂着粉,又抹了点儿口红,“满天星星赶不上一个月呀,咱不是走夜路得借人家的光吗?你拉那啥屎呀,损人利己。再说了,狗不嗑嚼,狼不上套,啥牲口得用啥鞭子,上赶不是买卖,你要兔子不拉屎啊,狗跟着你呀?我是坐月子的屁股,挪不了窝?” 邓猴子老狐狸一看不吐口不行了,“苇花架不住风吹,泥巴人架不住雨打,要想叫小鬼拉磨哪有不使钱的,你说得多少?” 狗四媳妇蚊子大张嘴,对人瘦肠肥邓猴子这号人,不叮白不叮,“一千块大洋,少了醢不住她?” 邓猴子跐拉腿,鼓腮帮子,瞪直眼儿,“啥?一千块!你要我的嘎拉哈啊?” 狗四媳妇一拧身子坐在炕沿上,装作怄气一言不发。心说:我守住磨道,还怕见不到驴粪蛋儿?邓猴子一寻思,左右丈庹(tuo),要想做成老山炮这块大豆腐,少了狗四媳妇这个卤水还不行,态度软了下来,改口说:“狗花儿,管和尚借木梳,难为你了?但你也不能我身上有虱子你就烧棉袄吧,我觉得拿的太多了?五百咋样,说得过去了?要不这样,办成了我再拿五百。” 狗四媳妇噗嗤一笑,“老死鬼,猴奸!你猴子拉稀没好肠子,多暂做过亏本生意,都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留一手。我要能拿一升换一斗,何苦自个儿人难为自个儿人呢?我那姐妹你是不知道啊,她是不见骆驼不撒鹰的主,她可比你黑多了?你一口烟儿就头拱地豁出命的替人卖命,她可是吃一根金条也不眨眼儿的玩儿家?嗯!”
邓猴子黔(qian)驴计穷,扯了直嗓子喊,“谭蛋儿!” 谭蛋吱溜跑进屋,咧嘴问:“会长,您吩咐,啥事儿?” 邓猴子左手往窗外一指,“到柜上,叫账房支五百大洋,交给姨太太。” 谭蛋儿应声出去了。邓猴子磨叽句,“小屁狗,更******操蛋!耍起小心眼儿毫不含糊,放个屁能把地崩个坑?”狗四媳妇嗯嗯的心里说:老死鬼,脚上的泡,你自个儿走的,怨不得我来这一手?死驴的肚子不挤不出屁,死猪皮不刮不褪毛,这回我让你老死鬼不死也得扒层皮?逗你两钱儿花花,再说。省得上吊绳老捏在你老死鬼手里。狗花儿又一想,我去是去,坑人家相好的事儿,我能跟翠翠说吗?那不自个儿跟自个儿找不自在,我才不那傻呢?老山炮能跟翠翠臭味相投,一见就勾搭成奸,足见老山炮是个大色狼。猫偷腥,还管谁家的鱼吗?我在翠翠身边买通个眼梢儿,瞅准老山炮一来就报信儿,自个儿勾引老山炮上勾,非拿下老山炮不可?
邓猴子把大洋交到狗花儿手里,从柜橱里拿过皮手套,哄捧地给狗四媳妇戴上,送出后院角门,回身一摆手,叫胡来尾随暗中监护。邓猴子心里美滋滋的兴奋,嘴里哼着驴曲马调的小曲,一步三摇的跨进门坎。
“哒哒”的马蹄声在角门停下,随后角门“咣当”被人踹开,金螳螂血糊糊拉个肿脸,垮垮塌塌的跨进院,后面跟随进来一二十个丢盔卸甲的喽啰兵。金螳螂公鸡打鸣的喊:“邓猴子!邓猴子!你******给老子我滚出来。” 邓猴子急转身抻长脖子随声张望,吃惊的心里连连叫苦,人算不如天算,这又哪尊佛掉腚,小鬼使绊子啊!邓猴子秃溜溜的一阵小跑,摊摊个双手,张口结舌的冲金螳螂说:“大梁,你、你们这、这咋……”金螳螂一挥长长的螳臂,上前拽住邓猴子脖领子,提溜小鸡似的拎到半空,又墩在雪地上,吼骂道:“邓猴子!你******黑吃黑吃到老子头上了?老子是肥肉没捞着吃,还******弄得一腚的臭****,让老子损兵折将?你******一个姑娘许两个婆家呀,两头赚聘礼啊?老子死了十多个弟兄,这笔账咋算吧?” 邓猴子一脸的哭相,夹尾巴似的从地上爬起来,争辩的说:“大梁呀,你唬个脸冒啥虎话,我咋一个姑娘许两个婆家啦?这事儿我红口白牙的当你面就告诉你一个人,你说清我还许给谁家了,你这不埋汰人现拉屎吗?” 金螳螂气咧咧地说:“你一口的屎半嘴的屁,谁信你呀?老子问你,半路杀出的程咬金是不是曲老三的人?” 邓猴子惊疑的问:“啥?曲老三……半路……程咬金……” 金螳螂猪嘴挑门帘,捡馊的说:“邓会长,你别狐狸戴礼帽装大善人了,我还不知你啥狗样儿?你历来是脚跐两只船,从中掷骰子,吃里扒外。一脚踏日本人的大船,一脚踩抗日绺子的扳浆子,两边买好,两头吃大枣,渔利私囊,这些不关老子屁事儿?这回你吃进曲老三多少‘柴火[钱]’?你是胖和尚骑瘦驴有富不显摆,你吃进多少你全给老子吐出来,我一分不取全分给弟兄们。” 邓猴子涩涩的说:“大梁,我癞蛤蟆配金鞍,请得起曲老三那尊佛吗?我这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真应了那句话,请神容易,送神难哪!我这是偷鸡让贼抓,自作自受。出门碰见大头鬼,自认倒霉。好,大梁你退退火消消气,都是我没虑虑到?天外有天,山外有山,强中更有强中手,就算我自己个儿栽到我自己个儿手里了。你和弟兄们拼拼杀杀不易,我不能亏待大家伙儿,我做东,先上馆子造一顿,造饱了,再上堂子里玩儿玩,开开荤。另外,我拿五百块大洋,每个弟兄十块大洋,剩下的你大梁揣着缀缀兜儿。谭蛋儿,叫账房拿钱。大梁外边儿冷,屋里请,请!”
金螳螂抖了一下磨得发亮的光皮老羊皮大氅,一梗头先走进了屋,喽啰兵呼啦啦也跟进来,齐茬茬把个小屋塞得满满的没有一点儿空儿,屋里沁满了羊膻味。邓猴子赔一百个小心,张罗着端茶倒水。待了一会儿,账房一脸愁苦推门进屋,手里拿两百块大洋和一打中银券递给邓猴子,“会长,柜上就这些了。” 然后膘一眼靖安大兵,无奈而又胆怯的提醒,“姨太太刚拿的五百大洋和这二百大洋三百纸票咋下账啊?唐县长问下来我咋说呀?上回你拿的一百五十块大洋还挂账呢。你老这么整,我两头受夹板子气。拥护这个,我都让唐县长撸个紫茄子色儿了,还要刷我个大马勺呢。邓会长,你要留给我一个饭碗吃啊?” 邓猴子生气的对账房说:“你罗嗦啥,这旮旯有你放臭屁的地儿吗?这个商号是仿准国策会社建的。是县上出了点儿资,可参事官指派我当管理官,我就说了算。靖安军追剿马胡子死伤多人,不该犒劳吗?唐县长怪罪下来有我呢,你算老几呀吧吧的。老蒿芽,你还、还把自个儿当盘菜了?滚!” 邓猴子损达走了账房,忙堆下笑脸说:“大梁兄弟,你这都看到了,我没骗你吧?这点儿‘柴火[钱]’ 你先拿着,我再掂缀,亏不了大伙儿?谭蛋儿,你先领金大梁和兄弟们到东来顺吃火锅,飞龙人参汤,大肥肉片子羊狍鹿肉啥的可劲儿上,别给我抠馊了?我有点儿事儿,随后就到。大梁请!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