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盛对黄大寒大有蛤蟆上戏台,耍大嘴的厌恶;对瞪眼完的丑恶表演和险恶伎俩不值一否?扼腕感叹,小鬼作祟才得势,君子坦荡事难为。百灵跟曲老三也对瞪眼完说的话忿忿不平,有黄大寒在场不好发怒。那样显得没有修养,沒有领导肚量,容不得别人说话,把瞪眼完的扯三挂俩儿的恶意挑衅记恨余心。同时吉德的话也引起百灵的注意,对瞪眼完真心投身革命持有怀疑。黄大寒对吉德这个民主绅士第一次见面还是客情,又有百灵的关系罩一个面子。对吉德直面反映西街抓人打人的事实,认为吉德太狂妄。虽说西街不归他管,他心里也是有气。他火爆脾气也不好发作,还是儒雅点好,那才显出体贤下士的涵养跟共产党干部的水平。对于他不能说的话瞪眼完这个警卫排长说了,他不觉得没有啥不妥,心里是完全赞许的。共产党人在真理面前是不讲究级别大小的,官兵平等,谁都有权发表个人的意见。他很佩服瞪眼完的勇气,瞪眼完对党的忠诚,敢于凛然的一针见血地指责吉德对土改工作的怨气、不滿。他对瞪眼完这个警卫连排长的情况也做过了解。虽说瞪眼完是大汉奸邓猴子的儿子,又当过日伪时期的自卫营营长,被抗联俘虏后能改过自新,在“密营”中坚持抗日,跟汉奸家庭包括婚姻彻底决裂,从新做人。共产党人是不为出身论者,重在表现。这人虽其貌不扬,行为诡异、难琢磨。但对警卫工作是尽职尽责的。有点子,有头脑,挺能干,如今就需要像邓排长这样又熟悉本土情况又有一定文化水平的干部。他选中瞪眼完跟随他左右做警卫工作,就看好的是他这一点。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吗,对邓排长这种人,不用咋看透一个人呢?
黄大寒看吉德唇枪舌剑,瞪眼完渐有退缩之意,他忙接着吉德先前儿说的话茬,透着支持瞪眼完的态度强硬地说:“殷先生,邓同志说话有些直白,你要沉得住气,不要恶语伤人,影响团结。我要说,对土改不要有抵触情绪,也不要怕。怕啥呀,心中无私天下宽,你怕啥?群众运动嘛,出现点儿过激行为是可以理解的,不要一棒子打死。再说了,西街斗争的是奸商,民愤极大。不斗,不足以平民愤;不斗,不能打击奸商的嚣张气焰;不斗,就调动不了广大群众的积极性,提高不了人民群众的政治觉悟。斗,就是叫地主把剥削人民的财产吐出来,还给人民。不分,广大劳动者就得不到土地跟生产资料,就不能算翻身得解放;不分,广大群众就改变不了衣不裹体食不果腹的现状;不分,广大群众就分享不到胜利成果,感不到实恵,体现不到共产党的温暖;不分,广大群众就感觉不到当家作主人的政治责任感,又咋样跟共产党走,参军参战,解放全中国。殷先生,这是无产阶级推翻资产阶级的一场阶级斗争。对王福这样罪大恶极的国民党残渣余孽必须严惩,绝不姑息养奸。否则,新生的人民政权就难巩固,人民就看不到希望,敌人就得不到震慑。当然了,对拥护共产党的民主资产阶级,我们是给出路的,可采取另一种方式加以改造的。殷先生,不要听风就是雨,现在斗争还很复杂,很多有名志士对共产党还不甚了解,胡子还沒剿灭,日本特务跟国民党特务相勾结,造谣生事,煽风点火,制造混乱,你能提出这种心里担忧,代表了很多商界人士的想法,说明你心底无私,对共产党还是有信心的,我深感欣慰。殷先生,如有兴趣,我们再谈。”吉德见黄大寒不是一碗水端平,明显的偏袒瞪眼完,大有官官相护盛气凌人的嫌疑,话不投机,再唠下去也沒啥意思。又觉得黄大寒口若悬河,不脚踏实地太理想化了很是迷惘,就客气地说:“黄团长,历史上有个经典故事,叫仔细中山狼。说的是,战国时赵简子在中山打猎,有一条狼被追逐甚急,适遇东郭先生,狼就乞求庇护,得以脱险,危机一过,它就露出凶相,恩将仇报,反想吃掉东郭先生。啊,俺拙人扰人,见谅啊?改日俺请黄团长赏脸,小酌。”黄大寒叱着眼,歪着头,琢磨着吉德引用这典故是啥意思呢,觉得有些驴唇不对马嘴,就说:“啊,好!殷先生,我一定赏光。殷大姐、曲司令,这啥事儿,不吐不快。两种认识不同,捆绑难成夫妻,说出来总比不说的好,对症下药,才是一个好郎中。我们共产党人最讲究实事求是,一切从实际出发,你谁说了不顺耳的话,就奓庙,间听则明吗?殷先生,你敢大胆直言,直言不讳,好么。”
送走吉德一伙人后,黄大寒以老革命口吻对百灵、曲老三说:“你俩一个管党,一个军政一起抓,一定要坚持党的原则,抓好当前头等两件大事,土改跟剿匪。这是一把双刃剑,两边都要锋利,钝了哪一边儿,都会出大漏子的。啊曲司令,镇北区土改出点儿差头,一伙人爱憎分明,很有阶级觉悟,敢出头,敢斗争,出手也狠,打掉了地主嚣张劲儿。另一伙人呢,觉悟不高,护着地主,不让斗争。一个要斗,一个护着,双方打了起来。邓排长向我反映了这个情况,我是赤手空拳,手无一兵一卒,这不管你要救兵来了吗,枪杆子出政权嘛!一个班,震乎震乎,就够了。”曲老三瞅瞅百灵,“党指挥枪嘛,殷书记,你看?”百灵说:“省军区留下鲁大虎团的一个营,其中就有参与土改的工作任务,用来镇压地主武装的。不过,黄团长说的那种情况也较特殊,怕惹起大乱子,被坏人利用,威慑一下也好。曲司令,你有兵权,就给咱黄团长护护驾吧!”曲老三叫来传令兵,传达了命令,也随黄大寒去了。
夜幕掩盖下的黑龙镇,黑黢黢的伸手不见五指,魑魅隐在暗地里实施新的阴谋。镇北区农会大院的一间破房子里,绑着双手双脚的德增盛商号大东家吉德,蜷缩在一堆莝草里。他傍晚和哈尔滨三夫人派来的大垛把子谈完一笔豆油生意,又陪大垛把子到明月楼喝了一顿酒,回家的路上,走到杨家面馆门口,从屋里蹿出四个黑影,拿麻袋套住毫无防备的吉德,一溜烟的抬起来就跑,抬到屋里后,就被五花大绑摔到这个莝草堆里。到现在都三天了,吉德还不清楚是啥人暗算的他。
这三天里,吉、殷两家上下可闹翻了天,外面沸沸扬扬说啥的都有。最盛行的说法是,镇上出现农会挖地主浮财,追至到商铺掌柜的,抄没商铺货物跟家财的事件,吉德怕被挨整,拿金银珠宝跑了!另一种说法是,吉老大得罪人了,叫仇家扔到大雪甸子喂狼了!
恰逢这时,一张布告叫二掌柜悲怆又悲痛的陷入念想起他兰大哥,不能自拔。他和兰大哥、殷明喜是一师之徒,情同手足,都去了,就剩他老哥一个了,能不伤心落泪吗?殷明喜倒在小日本的屠刀下,死得悲壮,叫他悲愤。兰大哥大汉奸反动资本家被枪决,死得砢碜,叫他脸上无光,心里窝囊。
吉德的突然失踪,他再也坐不住了,急冲冲跑到吉家,在吉殷氏哭嚎的托孤下,抖抖精神儿头,拿总!他一面把牛二、彪九、土拨鼠、土狗子等人一拨一帮的都撒出去找人,打探消息。一面又叫人把德增盛商号看好,防止坏人趁机捣乱。同时叫小鱼儿归拢好家里值钱的东西,把好物件、细软、金银首饰送到老鱼鹰那里藏起来。他本能地做了防胡子似的防止不测的准备。
随着一声门响,瞪眼完撑着煤油灯缓步踏进屋里,麻坑哥四个跟在身后又抬进一个麻袋,里面装着人,“咕咚”往地上一摔,麻袋里发出一声痛苦的责骂,“****娘的,摔死俺了麻疯子?”吉德已三天口水没打牙,人昏昏沉沉的没有一点儿筋骨囊,耳朵还是有听力的,云山雾罩的,老远的,咋听好像是老三吉盛的声音。
吉德突然的失踪,叫吉盛像塌了天陷了地,没着没捞的到了世界末日。正在焦头烂额就差撞南墙上吊了,老叫花子告诉吉盛,吉德被麻坑几个人绑票了,就关在镇北区农会大院里。吉盛心一急,就自个儿跑来探个究竟,被麻坑逮个正着。
麻坑自夸自擂的玄耀说:“那帮瞎玩意儿没头苍蝇乱打乱撞,竟整些驴皮虾蟆。你邓排长透个信儿,动动嘴,瓮中捉鳖,两个大金元宝一个不落,如裤兜抓蛤蟆,手拿把掐,两路财神,如期归位。”麻眼说:“去******,羽毛扇背后是鬼,装啥圣贤诸葛呀?到了时候,咱哥四个得叫日本船[丸]完犊子给卖了,数完钱,一块堆儿完完?”瞪眼完把煤油灯凑近吉德脸前,哈哈一阵阴阴的长笑,“私生儿,你的下场也是遗传,不得好死?共产党不给你枪子儿,我叫你活不如死,定断送你一条狗命。说你奸,横草不过?说你傻,还真傻透腔啦!地主被分被斗差不多了,这挖浮财,你倒自报奋勇的自首了还有十垧陪嫁地,你个漏网的大地主!就凭这一条,跟土地挂上钩,狗扯羊皮,工商业我整不了你,这地我还整不了你,一连带,你这回在劫难逃?咱光头的跟和尚说话,这回就扯平啦!你那亲爹想整死我爹,他倒先瘪咕啦?你想骑在我的脖颈上拉屎,我先堵上你的拉屎家巴什,整死你!咱邓某人如今假公济私,扯土改的大旗,敲共产党的大铜锣,开我邓家复仇的大道,了却咱两家的恩仇。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哈哈,看谁笑在最后?”瞪眼完说完,直起腰,对着麻豆说:“明儿个枪崩王福,叫麻坑带上北区农会的全部人马,你偷偷把这个私生子和吉小胆也押上北城门石碑,隐藏在碑后,公审完王福,开崩时押上陪榜,高喊,‘打倒土匪头子帮凶吉老大!打倒大汉奸的走狗吉老大!打倒假善人吉老大!打倒反动资本家吉老大!打倒反动资本家兼大地主吉老大!打倒大汉奸吉老三!打倒伪商会会长吉老三!’然后就鼓动农会的人,你们分头率领一帮,把德增盛和殷氏皮货商行查抄收沒。再抄没吉家大院和殷宅全部财产,把家人全部撵到大街上,封喽!这就大功告成,你们的事儿也就十有八九了。嘿嘿……”
“咚咚咚”强烈撞击大门声,惊动了瞪眼完和麻坑等几个人。瞪眼完示意麻坑去外面看看,又叫麻豆把吉盛从麻袋里薅出来,仍到莝草堆里,然后走出屋,叫麻眼锁好房门,堆上苞米杆子,才叫麻豆他们严加看守。瞪眼完看这万无一失了,才拧哧蒯蛋的走到院子大门口。
麻坑等人倚住大门口不叫老面、老蔫等一帮穷哥们冲进来,吵吵闹闹的对峙着。瞪眼完不拿正眼的瞅瞅老面问:“你一个北区农会分会会长咋不听麻坑会长的话呢,要干啥呀?”老面囊哧下发囊的鼻子说:“我们是来拿人的,斗争大汉奸吉盛,你们凭啥吃独食呀?”老蔫帮着说:“那吉老大你们凭啥绑架呀?他是打鬼子的商人,又没剥削过谁,人人景仰的大好人。凭啥?”瞪眼完立目地说:“农友们,不要胡闹?我以一个革命军人的身份对你们说,对地主阶级我们是要坚决打倒的。对资产阶级除罪大恶极的坚决镇压外,像吉德、吉盛的民族资本家的私人资本是要保护的。你们不要胡乱抓人挖浮财,这是不允许的。再说了,吉德、吉盛也不在这呀?这是别有用心的坏人再造谣,制造矛盾,调拨农会之间的关系,破坏团结。农友们,我们一定要擦亮自个儿的眼睛,千万不要上坏人的当,被坏人所利用,叫人家当枪使啊?农友们,回吧!如果有吉德、吉盛的消息,马上告诉我一声,好叫我放心。”老邪气恼的说:“瞪眼完!不管你披着一张啥皮,画成唱戏的,你装,谁信啊?狗就是****的。人,今儿个我们是要定了。哥们们,给我冲啊!谁拿到吉老大跟吉老三,孙二娘请谁白吃白喝一顿!”瞪眼完装成恼怒的样子,抽出匣子枪,“咣咣”朝天放两枪,挑唆的说:“我看谁敢放肆,还反了你们呢?本排长是省里派来的,谁再敢胡言乱语,我叫他吃不了兜着走?吉德、吉盛是黑龙镇商界的领头羊,大鱼。拽土豆秧以动土豆,牵扯整个土改的方向和成果。要斗要分,得全镇各区农会都得有份,你们一个小小分会有那力量吗?我再说一遍,吉德、吉盛不在这里,动员镇上各农会分头去找,谁找到由谁保护起来。想斗,那还不容易,大伙说了算,群众运动嘛!”老面迟迟疑疑地看着老蔫,老邪火了,“还瞅啥瞅啊,大眼儿瞪小眼儿的,不要听这狗犊子扒的瞎话?啥大鱼,他没安好心,叫咱农会兄弟见利忘义,那是要往死里整吉老大跟吉老三呐?人就在他们手里,不交出来,咱们就不走了。猪板油跟猪水油,都是猪肚子里的货,看谁靠过谁?”老蔫把老邪拽到一边沒人的柳树下,耳语着说:“这么耗着,不如退一步。咱们把人先撤了,搁两个人在这盯着,看有啥动静,再采取行动。这人搁这准没错,老叫花子跟他那孙子这两天啥也沒干,就盯着这事儿呢。你看,这一退一进,瞪眼完跟麻坑准毛脚?”老邪晃晃脑袋说:“听你的。咱可得对得起孙二娘啊!人都快咽气了,就惦记救人这事儿,不能上路?”老蔫又和老面一合计,人就撤了。老邪跟另一个农友留下,躲在对过一家人家屋里,监视着北区农会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