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抵宴饮,总逃不过一个主随客便,宾主尽欢的脸面样子。男人与男人之间,和有女人、尤其是漂亮女人在,同是宴饮,气氛就绝对不一样。
于是先前还颇为豪放的干杯牛饮,加入清文,味道就变了。在裴大家的授意下,陆续又来了几个红倌儿,堪堪做到了一陪以后,气氛就完全不同之前了。
喝酒必要祝词,不一定是清淡玄学也得是雅致诗词,总之要是没有“前(和谐)戏”,都不好意思举杯。几个还没有摆脱学业的孩子甚至要装作老成,非要吟上一首诗才肯喝酒,若是没有人欣赏的还腆着脸非要自罚一杯。
杯子换了小一号的,几个姑娘也不时举杯,以为喝彩。
或许是知道这伙公子哥都不是常人,有几个年纪稍小的姑娘有些拘谨,没喝几杯酒便双侠绯红,煞是可爱。
能随便包下整个二层楼的人,不是一般的阔绰就可以概括的了的,要不加上一个权势,就算是腰缠十万贯,不在乎这千把两银子,也得有人买你的帐给你腾地方不是?
而且有门路的两个姑娘还知道,这二楼本是预定了大半出去的,只在今天中午的时候,裴大家亲自写了帖子,给所有的主顾都求了一遍,他们答应退订接受改订之后,才有了今晚这整个大厅一桌人的奇怪场面。
两个姑娘不奇怪于裴大家亲自写帖子退订,也不奇怪于那些客人给了天大的面子接受改订——淮扬道的高官有时候急需场子,虽有波折,但运用关系大抵也总能搞的定。她们奇怪的是,今次的客人不但没有意思抗拒的退了,而且不接受鹊桥仙一两银子的赔偿。
这就耐人寻味了,王家七少爷九少爷虽然身份极高,但影响力还没到那个程度。
所以一切的可能自然是这桌子上最为老成的那个年轻人了。
谢神策不知道自己已经被笑了好几岁的少女定义成老成之人了。
“且饮此杯,来与我和。青青树影,起坐抚琴......”
十七正在一字一句,吟——我们姑且称之为吟——着一些听起来清雅,实则乏味到吐的东西,众人也都听得认真。
“啊!”突然的一声尖叫将十七打断,众人瞬间将眼神汇聚到了一名青衣姑娘身上。
十七很不高兴,虽然自己快要扯不下去了,但是你不能这样粗野的打断我不是?
让我很没有面子的。
清文连忙起身道歉,说道:“小玉儿不知礼数,冒犯十七少爷了,清文代为赔罪,敬十七少爷一杯,还望十七少爷海涵。”
清文说完,还用眼神剜了小玉儿一眼,示意她快拿出姿态。
然而小玉儿像是没有发现一般,眼睛直勾勾的看着谢神策。
清文暗道一声糟糕。
她在得知裴大家要推掉晚上的宴请之后,心中有些不喜,于是央求裴大家告诉她今晚到底是那尊大佛,竟然让一直滁州城都排的上号的别驾大人甘心“礼让”,结果得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名字。
当今缇骑司提督,王家的女婿谢神策。
清文知道谢神策的名声,事实上谢神策离开滁州几年,虽然一些人在有意的削弱谢神策的影响,但从一些已成家的年轻公子、官员口中,还是能时时听到谢神策的名字。
而清文尤其知道,被自己挑翻的前任花魁徐锦鱼,明面上是王家三小姐支持,背后实有着这位还不是提督大人的小侯爷的影子,就算是把自己一手捧红的大少爷三少爷,据说也是他的跟班。
在得知是谢神策之后,清文特地将原本由别驾大人欣赏的舞蹈做了改进,还精心打扮了一番,就是想要看看,能与徐锦鱼传出“秘闻”的男人,到底是什么样子的——清文自然不相信着秘闻有实,但是人们就喜欢这种东西。
是隐晦阴险见色心起,还是正人君子坐怀不乱?
当然,其中也未必没有与前任花魁一争高下的意思。
你能勾引的了他,我就不能?
既然已经是花魁,就必然要超越前代,否则一些风言风语势必会应运而生。
青楼之中的勾心斗角,也都是见不得人的肮脏残忍,杀人不见血。清文这几年是熬出头了,但也忘不了有多少二八芳华的俏丽女子死于非命。
然而今晚谢神策的反应却出乎他的意料。
是有欣赏,但清文看不到半点**的流露,也不是真正的清雅文士的那种醉心纯粹的音乐舞蹈的痴迷,只是带着点笑,喝酒吃菜。
自己辛苦编排的舞蹈当真就是佐了酒了。
还是花生米一样的小凉菜。
于是清文心下有着隐隐的担忧。脸上看不出来半点,心里面作何想,外人便不得而知。
就怕是自己一时自作聪明被看穿,惹了他不快。
自己的两大靠山都因为她不是很清楚的隐晦原因被调走,虽然两三年内还没人能撼动她的位置,但是一切都得提防着不是?
今晚若是别的姐妹贸然打断了十七少爷的雅兴,说不得她就要假情假意在一边说着不疼不痒的道歉,或是暗中上眼药,或是落井下石,厚道一点也不过是隔岸观火罢了。
但小玉儿与她情同姐妹,是真正的好姐妹,而且身世可怜——进了青楼的有几个不可怜?所以她在第一时间起身敬酒,就是怕把事情闹大。
但是小玉儿居然没有反应?
反而是失礼的看着谢神策?
清文又朝着小玉儿瞪了几眼,还是无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