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救他,自己都愿意那样了,让他这样挨几下,又算得了什么?
杨天义温柔地摩挲着何雪顺滑的长发,心里满是感慨:像她这样的年龄,原本正该在大学校园里享受人生中最惬意的那段时光,可她却要用自己柔嫩的肩膀,扛整个家族的兴盛。在她高傲冷酷的外壳之下,该会躲藏着怎样一颗历经风雨磨砺的脆弱的心啊!
听着何雪的哭泣慢慢平静,杨天义怜惜地拍了拍她的后背:“何姑娘,你要是困了,就在我怀里睡吧。”
何雪冷冷地说道:“你叫我什么?”
“雪儿。”杨天义反应也很快。
“这还差不多。”何雪眼中闪烁着狡黠的目光,说道:“我有些冷,你把外套解开。”
杨天义莫名其妙地解开自己的外套,心想:“这越冷越脱却又是何道理?”
正纳闷间,只听何雪又道:“你把眼睛闭上。”
杨天义听话地闭上眼睛,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过后,便感觉到身上的夹袄被人高高撩起,随即有一人从缝隙中钻了进来,左右扭动着调整了一下姿势,然后说道:“好了,这下暖和了,睡吧。”
杨天义偷偷睁开眼睛,只见一件红色的小薄袄,就躺在何雪身后不远的地方。他微微一笑,放松身心,慢慢地又闭上了眼睛。
这一天,在北京城里,却没有一个人过得像他这般轻松。
骆养性在城外剿匪大胜而归,在城内追赃却空手而返,原本就已郁闷不堪,却又因部下企图杀良冒功,恰被曹化淳派去暗中监视之人逮个正着,并及时现身制止之事,更加的烦躁不已。
曹化淳命骆养性出兵剿匪之时,便料定他会有阳奉阴违之举,暗自派人悄悄跟随,本意是为了保护杨天义免遭骆养性的“误伤”,不想恰好撞见锦衣卫意图残害何家一众家丁。那人当即出面表明身份,并将何府家丁全部带回东厂,以为人证。曹化淳得知此事,心中大喜,暗忖出现这样的结果,虽与预计略有出入,却也算得上正中下怀。将几个家丁详细盘问了一番,这天一早,便派人将骆养性叫了过来。
骆养性倒是早有心理准备。等曹化淳义正辞严地数落一通之后,又听他以告御状相胁,便从袖中掏出一份写得密密麻麻的礼单出来,双手奉于曹化淳的案前。本来就在人屋檐之下,此刻更是有把柄握于人手,骆养性想不低头也不行了。当即便说了一些吹捧谄媚之语,再加上一番忠心耿耿的表态,终于换得曹化淳的展颜一笑。
曹化淳本就为了收服此人,见目的已经达到,便将此事揭过不提,只命骆养性立功赎罪,全力搜寻杨天义及何之璧等人。骆养性感激涕零,连连叩谢,然后便领命而去。
而唯一一个安然无恙的何震,这一天过得也是马不停蹄。一边要耐心宽慰香姨,并延请名医过府为之诊疾,一边又要全面接手何家的生意,并尽力安抚各店掌柜,同时还要以万两白银为底气,向外界宣扬何家的财务状况良好,以安定人心。一整天忙下来,何震只觉得双腿早已不是自己的,双手更是连提笔的劲都没有了。
眼看日落西山,何震见诸事俱已大致妥当,生意运转一切如常,终于放松地舒展了一下四肢,靠在躺椅上闭目养神。忽然间想起了杨天义临别时所说的话,其中的深意这时才体会得到,摇摇头苦笑一下,却又为杨天义等人担心起来:韩大哥派人出城搜寻,也不知找到了他们没有?
正在这时,一个下人进来禀报,递上一份名帖。打开一看,却是周逸轩邀他见面。何震双手把玩着那份名帖,脸上的笑容却是带着几分嘲弄:周逸轩,你终于坐不住了吗?
周逸轩当然坐不住,事实上,他这两天一直都是备受煎熬。
他原本的计划是,将何雪抓回来,然后以何氏父子三人的性命相要挟,得何雪向自己屈服。只要何雪肯就范,何家自然是手到擒来。毕竟,相对于美女而言,何家的财产对他的诱惑力要更大一些。
不料,事情的发展竟会是这样:浙江帮全军覆没,马老三下落不明,旗下的生意被劫掠一空,紧接着又被锦衣卫查封,甚至连莫言都不知所踪。其实这一切还都不算什么,真正令他寝食不安的,是藏在邹记赌场里的几本账册,其中的秘密若是被他人发现,那周家可就彻底玩完了。
唯一可以聊作安慰的是,何家除了何震之外竟无一人回来。钟寒虽再未露面,却也找人捎来了口信,说已经将何雪擒获,只是城中人多眼杂,为掩人耳目,暂将其置于城外某处,七日之后带回。杨天义则是伤重不治,命在旦夕。
这让周逸轩又重新燃起一线希望。只要何雪不在,七日之后便是交货之期,到时候何家拿不出银子,备不齐军需,必将难逃抄家流放之厄运。想来只要自己略加运作,将何雪纳入房中还是不成问题的。
但是,他万没料到,那个在眼中一直是废物一个的何震,突然间竟像变了一个人一样,在短短两天之内便重新掌控了何家的生意,甚至不知从哪里弄来了许多的银子。纵观其人,竟是给人以浴火重生之感,这让周逸轩再无法静观其变,便邀其相见试探。
由于已经吃过了晚饭,两人便找了一间茶馆,彼此言不由衷地寒暄了几句之后,周逸轩便以家人失踪之事向何震表示慰问。
何震乜斜了周逸轩一眼,强压心中的怒火,说道:“周兄何必这般惺惺作态,难道你以为,我还不知道这事儿是谁干的吗?”
周逸轩听后微微一愣,却也并不十分意外,从容一笑道:“既然老弟知道了,那我也就不再兜圈子了。何老弟,我知道你在家里一直很不得意,每个月连零花钱都是少得可怜,现如今,何家除了你再无旁人,偌大的家业已尽归你所有。这正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只要你我携手,何愁没有大把大把的银子?何愁没有潇洒自在的日子?”
周逸轩说着,将手搭在了何震的肩上,诚挚万分地说道:“老弟,你难道还不明白,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你好吗?”
何震原以为自己也能像杨天义那样沉稳如渊,但是听了这番话,他再也沉不住气了,一把打开了周逸轩的手,怒冲冲地说道:“为我好?你以为我是三岁小孩吗?你以为我不知道莫言是谁吗?你以为我不知道三年前是你在阴我吗?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借我银子去赌,是想要我永远沉沦吗?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阴谋对付何家吗?你做了这么多好事,你以为我还会跟你合作吗?告诉你,我如今已是大彻大悟,咸鱼翻身,重新做人,你就等着黯然收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