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如宠,确如杨天义所料,并非要借机打击报复。
他为人德行高雅,为官清正廉洁,乃是崇祯极为信赖之人。若非如此,崇祯也不会让他担任户部尚书,掌握全国财政大权。
然而,这个户部尚书,他却当得异常辛苦。
对当前愈演愈烈的土地兼并现状,何如宠知道的比谁都清楚,对其所造成的危害更是有着切肤之痛。
《大明律》中虽然明文禁止土地私下买卖,然而,由于农民不堪忍受庞重的税负,便多有借投献之名而甘愿为奴为仆者,试图依附于达官显贵而逃免朝廷的赋税徭役。
当土地日趋集中于权贵手中,而国家税收则不断受到侵蚀的情况下,为保证国家财力所需,朝廷不得不加征更加名目繁多的苛捐杂税,却使得农民愈发地走投无路,亦使得卖地现象日甚一日。
对于百姓而言,自由固然重要,可是,当生存都无法保证的时候,自由,也只有退而居其次了。
于是,土地兼并——税收减少——加税——加速兼并,便成了一个无法破解的怪圈。
其结果便是:朝廷财力日趋窘迫,个人财富急剧集中,贫富分化愈益严重,社会矛盾不断积累。
何如宠曾多次上书崇祯,痛陈土地兼并乃是导致岁赋锐减、国库空虚的罪魁祸首,甚至,也是造成如今民不聊生、民变四起的最终根源。
但是,身为一国之君的崇祯,即便有心想要改革积弊,却又必须考虑改革将会带来的后果。在前景不明的情况下,他对何如宠的回复也只能是四个字:“时机未到”。
一直以来,崇祯都在“由下而上”还是“自上而下”之间徘徊犹豫。而杨天义在山西一番大张旗鼓的闹腾,终于让崇祯看到了机会,也找准了方向,更坚定了决心。
从晋王的妥协和杨天义的成功中,崇祯明白了一个道理:治理土地兼并,只能是“自上而下”——先从王孙贵族开刀!
就这样,一部由崇祯策划、曹化淳编剧、何如宠导演的变法大戏便就此拉开帷幕。
而戏中的领衔主演,正是杨天义!
当那位跑龙套的户部官员将他所要指证之罪——杨天义无理没收官员财产,并擅自予以拍卖——陈述完毕的时候,接下来,就轮到杨天义的上场表演了。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杨天义以此作为开场白,便有了一番慷慨陈词:“天下者,公器也!据国家之产为己有,食朝廷之利而自肥,便与窃国何异?罔顾国家危难、天子拮据,而终日纸醉金迷、穷奢极欲,更甚国蠹之喻!”
这一段立论之语,其实是出于李正手笔。
杨天义抿了抿嘴唇,便接着道:“天子施恩,原为奖赏,奈何总有那么一些人,恃天子之宠而欺天子之德,贪得无厌,索求无度,终令朝廷税源枯竭,入不敷出,欲出兵而无饷,欲恤民而无财,乃至外虏长驱直入,内乱四起难平!”
“当国家面临危难之时,这些世受天恩之辈,又岂见一人伸出援手为国分忧?他们分明就是国家的蛀虫!是朝廷的敌人!是皇上求治兴国的绊脚石!既然他们只知自私自利而不以皇上为意,皇上又何必对他们心怀不忍,手下留情?”
“所以说,没收他们强占的土地矿藏,本来就是物归原主而已!而将其拍卖,亦是由于财力匮乏而采取的应急之举!”
杨天义义正词严地说道:“我的所作所为,正是无奈于他们的不仁不义!更何况,他们失去了这些本不属于他们东西,最终受益的,却是我大明天朝,是我大明的亿兆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