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海的这一句话,便证实了杨天义之前的猜测。
几天前彩云所听到的那句“肚脐”,其实正是“朱琪”之误,而杨天义在宫里亲眼所见的那个与朱玥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子,应该便是朱琪无疑了。
可是,问题依然有很多。
朱琪不是早已死在了乱军之中了吗?怎么会在四年之后又出现在了这里?
还有,张海带着肖莲逃出宫的时候,朱玥朱琪姐妹还在宫里,他又是如何得知这姐妹俩出事的呢?
再有,张海在去年京城一战之后,便和钟寒一起失踪了,他为何又莫名其妙地到了沈阳呢?
而一个最令人不解的问题却是,假如她真是朱琪,为何在这四年多来,竟然不跟崇祯传递一点儿消息?
虽然有这么多疑问尚待求证,可杨天义深知,张海此时只是刚刚开始复原,以他此时的体力和精神状态,根本不可能回答自己所有的疑惑。
而且,或许还有一些问题,连他也不清楚答案。
因此,杨天义并不急于让张海开口说话,便俯下了身体,在他面前轻声说道:“张大哥,你现在最要紧的是养好身体,其他的事情,过两天再谈不迟。”
张海虽然昏迷了多日,可他的意识此刻却是无比清醒,便强打着精神,说出了自己最急切要传递出的信息:“她如今住在宫里,叫做琪琪公主……”
说完这两句话,张海似是已用光了所有的力气,便又闭上了眼睛,只是一阵短促而费力的呼吸。
“张大哥,你不用说了,我已经见过她了。”杨天义声音低沉而又舒缓,就像是一个人在喃喃细语:“等你好些了,再说这些事情吧。现在,我先跟你讲讲我的故事。”
杨天义侧耳细听了一下周围的动静,便贴在张海的耳边,以倒叙的方式,讲述了自己这一年来的经历:自己是如何误打误撞地闯进地牢,杀死了马老三和田鸡;自己是如何假扮戏子,混入了沈阳城;自己是如何力敌上千鞑子,最终却从悬崖逃生……见张海呼吸渐趋平稳,已是在凝神倾听,为了不让他耗费精力,杨天义便一句不停地继续回忆:自己如何当上了辽东经略,如何在京城斗智斗勇,如何在山西平定叛乱,如何在西安明察暗访,如何在路上击溃叛军……讲的全都是得意之事,说得也堪称娓娓动听,听着听着,张海便又面带微笑地安然入睡了。
杨天义便坐在床边,暗暗思考今天所发生的这些事情。
要说这一趟出来,收获还真是不小:首先,便是发现了杂耍团中的内奸,这对今后的行动可谓是影响重大;其次,便是确定了莽古尔泰还另有阴谋,这也直接关系到自己下一步的行动方案;再次,便是得知了阿秀的确切讯息,当然,这一点还有待于证实。
除此之外,那便是关于朱琪的消息了。
想不到,她居然还活着,更想不到,她还真是有当公主的命——大明那边的公主还在停薪留职,跳槽到后金还能混上个公主!
杨天义觉得,现在,自己有十足的理由,要再往皇宫里跑一趟了!
既要与朱琪好好谈谈,也顺便把阿秀好好找找。
没错,宫里是刚刚发生过刺客偷袭事件,防卫力量肯定是大大增强,可那又怎么样?
开玩笑,再强的防御,又怎能抵挡住如利刃一般的杀手之王?
而且,这进宫之事,最好是今天就去。只有收集到足够的信息,等明天与马福他们见面的时候,自己才好对这些新出现的情况作出相应的布置。
正如刚刚跟彩云所说的那一番话,自己与莽古尔泰便如白黑双方,在角逐的过程中却是都在相互隐瞒实力。
之前,一直都是莽古尔泰在频频出招,而接下来的日子,就要看自己如何翻云覆雨了。
张海是兄长,朱琪是妻妹,他们都属于亲人,那是肯定要救的;乌力吉是恩人,阿秀是“情人”,这也是绝不能丢下的;莽古尔泰是仇人,皇太极是敌人,那也是必须得杀的。
而这场斗争的主动权,从现在开始,就要再次把握在自己手里!
这时,楼梯上忽然响起了一阵脚步声,不一会儿,便见彩云端着一个大大的托盘走进了屋里。托盘上放着一份丰盛的晚餐,还有一个正冒着热气的药碗。
“你一天没吃东西了,先来吃饭吧。”
彩云说着,便将饭菜摆在了窗边的桌案上,又将药碗放在了床头的一张小几上。
“好,你也一块儿来吃些吧。”杨天义走到桌前,又转身招呼彩云道。
“你吃吧,我刚在下面吃过了。”彩云抱着托盘,笑眯眯地站到了杨天义的身边。
自从她知道杨天义的身份之后,心中早已明白两人之间的那道无法逾越的天堑,虽然脸上仍是笑意绵绵,却是再未有过求爱之念。
那一刻的拥抱,便是此生最美好的瞬间。何必要用不现实的奢望,去破坏这难以超越的完美记忆呢?
杨天义从彩云神情的变化中,也清晰地感觉到了两人之间由于彼此信任而产生的距离感。这是一种既微妙又矛盾的状态,使两人在享受精神上的亲密无间的同时,又不得不忍受肢体上的渐行渐远。
但是,他并不打算去改变这种状态。而且,显而易见的是,善解人意的彩云应该也是同样的想法。
“大哥刚才醒了一会儿,估计这回也睡不了多长时间。”杨天义也不再强邀,便一边放口大嚼,一边说道。
“我知道了,他的稀饭也做好了,正在炉子上热着呢。”彩云神情淡淡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