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杨嗣昌的频频试探,李正的回答却始终是密不透风。可他越是这样,杨嗣昌心中的惊惧之意便越发严重。
“李老弟,既然你说这段话是抄下来的,那,大帅的信中还说了些什么?”
“怎么?杨大人肯信了吗?”
“不管信与不信,只有你先说出来了,我才好做判断!”
李正便微笑着摇了摇头:“杨大人洞鉴万里,绝不是那种执迷不悟之人!你若肯信,我不说你也信了;你若不肯,我便是将大帅的信交给你,你也不肯!”
李正说着,便又指了指自己刚刚写下的那足以以假乱真的字迹。
这下子,杨嗣昌便突然无话可说了。
没想到,这个曾经被轻易哄骗的李正,如今也变得这般厉害!
而就在杨嗣昌心中惊疑不定、犹豫不决之时,耳边却又传来了李正那不疾不徐的声音:“杨大人,我虽不知大帅的用意,却是知道,今日之事不外乎三种结局!”
“哦?”杨嗣昌疑问一声,便抬起头来。
“第一,你杀人灭口,把我连带经略府中所有的人全部杀掉,将此事继续遮掩下去,最终,你却一定难逃身败名裂、满门抄斩的下场!
第二,你一意孤行,坚持以那些所谓的借口拒不发兵,最终,你必将错失这唯一一次戴罪立功的机会,一切的功名前程亦将化为泡影!
第三,你迷途知返,马上率军全力攻打五城,以赫赫战功,为自己、也为令尊求得一线生机。想来,以大帅之宽宏大量,也未必不会给你一个既往不究的机会!”
说到这里,李正已是将杨天义信中的意思基本表达完毕。当然,其中隐去了一些类似替他向皇上求情的话语,而那些宽恕的条件也都换成了自己的名义。
除此以外,还有一些地方,李正却是按照自己的理解进行了修改。
杨天义在信中用的是“将功补过”一语,李正觉得这个词未免有些承诺的味道,便将其换成了“戴罪立功”——既已有罪在先,且功劳亦可大可小,至于能不能赎罪,那就要看大帅的意思了。
不管怎么说,先让杨嗣昌去攻城,至于他的那些罪过,大可等大帅回来之后再收拾不迟。
这便是李正的假道伐虢之计。
事实上,以杨嗣昌的精明,从他第一眼看到李正那时起,便已经猜到会是这样的结果了——杨天义,他果然没有死!
其实,自从听到杨天义的死讯之日起,杨嗣昌便一直是食不甘味、夜不能寐,甚至,连朝廷下发的嘉奖令他都托病命人代领,更别说以这场胜利的功劳去为自己的父亲求情了。
而从李正若明若暗的话语中,杨嗣昌更是隐隐约约体味到了杨天义的用意:希望自己能够在他回来之前,借这道不为人知的命令,为自己赢得一份“真正”属于自己的功劳!
这也就是说,他已经知道自己为抢功而做下的那些无耻之事了!
这也就是说,只要自己悬崖勒马,或许仍能有改过自新的机会!
只不过,李正的话语太过含蓄,杨嗣昌既不敢肯定这就是杨天义的意思,也无法在这个时候,用痛哭流涕来表达自己的追悔莫及。
是进是退,选择权看似还在自己手里。
是生是死,决定权却早已不由自己掌握。
一切已无法挽回,但,或许还能够补救!
看着杨嗣昌一直沉思不语,一旁的李正只担心他若仍是这般犹疑,恐将误了杨天义的大事,便又继续推波助澜地说道:“杨大人,你若仍不肯信,却是不妨想想大帅的身份。他身为驸马,这都过去一个月了,皇上却为何既不为他发丧,也不为他追谥?”
李正顿了一下,正要接着说下去,却见杨嗣昌忽地一拍桌案,已是站起身来:“好了,你不必再说!”
杨嗣昌说着,先是对着那张手谕拜了一拜,接着又冲李正拱手一揖,便神情肃穆地说道:“李老弟,我信了你的话,大帅的这道命令,我遵从便是!”
“好,识时务者为俊杰!小弟这里先为大人贺喜了!”
“只不过,今日已是十月二十,”杨嗣昌迟疑了一下,便又道:“五天之内连克五城,这个任务,怕是有些不易!”
“来得及,来得及!”李正见杨嗣昌终于就范,便哈哈一笑,道:“大人若不嫌弃,小弟这里便有一计,当可助大人马到功成,所向披靡!”
杨嗣昌听了,自是大喜。当下,便找出地图沙盘,与李正就行军路线、人员部署等问题细细研究了起来。
直用了一个多时辰,两人方才计议已定。
“大人收复失地之日,亦将是大帅安然返回之时!小弟预祝大人旗开得胜,早奏凯歌!”
李正高声说了一声,便满面红光地告辞而去了。
然而,李正没有想到的是,杨嗣昌竟然还另有主意!
前脚送走了李正,后脚他便吩咐亲兵:“去,让吴襄速速前来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