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必须承认,你们的那些机器装备确实让我大开眼界。但是,说真的,互助会并不太适合我。”薛世杰说着话,把鱼竿伸到凿开的冰层下面,等待着浮上来透气觅食的鱼儿。
冬天的青海湖面已经结冻,根据卡鲁的扫描测定,厚厚的冰面甚至可以承受重型卡车行驶通过。战争让原本荒凉的湖畔变得更加空寂,那些为游人准备的客栈和小屋现在都成了破败的鬼宅,唯一不变的只有锋利如刃的呼啸寒风。这里的风很大,经常刮得衣角啪啦作响。风大的时候,人走路得勾着腰。
辛旭恰好站在下风头,所以他能毫无困难地听到薛世杰的话。
“互助会的机器人并不完美,你看到的实际上并不能完全代表我们的实力,那些机器人还会在不断实战中继续进化,一些程序上的缺陷最终可以避免。其实,我们也在想法改进战斗机器人的自适应程序。”辛旭耐心解释,他把对方的态度理解为合源机场之战中对二号机体表现失常的失望。
“不,不。你误会了我的意思。”薛世杰微笑起来,这位前装甲兵军官脑子里装满了他的宝贝机器人。“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事情无法单纯地用好和坏来定义,你们的机器人已经做得非常好,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但是,我实在无法接受你们对工业文明开倒车的做法,半耕半兵的社会结构只适用于战争,最后必然造就斯巴达式的军事部落。”
辛旭愣了一下,到这时候,他才听懂薛世杰的意思:“互助会并不反对工业文明,我们希望改变的是城市化这个畸形产物。信息和物资的畅通流动,是文明发展必需的二元基础。远古人类通过单音节词合作围猎,他们共享食物和火堆,低强度的信息和物资流动足以保证基本的生存需求。但是,文明始终在进步,人的**也在扩大,语言的出现让信息交流变得更加方便,道路和交通工具也使物资可以流动到更远的地方。当群体人口日益增加后,信息和物资的交流逐渐受到限制,其中既有技术力量不足的原因,但更大程度上是由于分饼人的阻挠破坏。”
“分饼人?”薛世杰第一次听到这个名词,他的眉毛立刻跳动起来。
“对,分饼人。人类中的寄生者,他们阻断信息和物资的交流,以吸食公众利益而自肥。表面上看他们努力为大家分饼,但实际上的真相却是他们偷吃了大部分饼,有时候甚至是全部。分饼人自称养活了大部分人,实际上如果没有别人的劳动,他们连自己都养不活,他们擅长,最拿手的本领是寡廉鲜耻。”
“有意思的新概念,继续。”
“分饼人干这些勾当的目的在于为自己和后代混个肚饱溜圆,实际上这么做只能让他们的血脉延续面临更大风险。暴君和**者从来没有好下场,侥幸活下来的也是带着全族在全球竞争中混吃等死,历史书上这样的货色只多不少。即使是分饼人也无法否认合作是人类生存发展的唯一道路,但他们所做的根本不是合作,是欺诈和吸血,所以这个世界才有出卖、背叛和战争。”辛旭说的大部分内容直接摘自沈莉在智库公告板系统中发布的论文,因为这篇文章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所以此时此刻引用起来毫无困难。
“人类文明发展到今天,政治制度决定了信息交流的模式,而商业贸易则决定物资的流动模式。城市文明本来就是人类生产力不足的权宜之计,为了方便获得信息和物资,人们不得不毗邻而居。人口高度集中的城市必然带来对自然资源的无度索求,狭小空间更容易引发人际冲突,导致失序化的恶性竞争,伴随而来的还有对环境的严重污染破坏。”
“互助会有能力也有意愿保障这两种奠定文明发展基础的流动。如果我们的理想能够实现,这个世界上将不再有几千万人拥挤在一起的所谓大都市,因为物理距离不再成为信息和物资流动的障碍。在这样的前提下,我们又怎么可能会倒退到斯巴达军事部族的水准?”
“呵呵,理想总是美好的,但人总在不断变化。你们的理论,还需要时间来考证。”薛世杰微笑着回答,鱼竿上传来的颤动中断了这场对话。
一条足有四五斤重的大鱼被拽出水面,这鱼体型偏长,看上去呆头呆脑,正是青海湖中盛产的湟鱼,学名也叫青海裸鲤,肉质鲜美但生长缓慢,战前可是禁食的保护对象。
“你带我走了这么远,现在正是我用厨艺报答你的时候。”薛世杰挥动冰镐敲晕了挣扎扭动的大鱼。
“等等,安全起见。”辛旭跑回运输车,从座舱里拿了一个盖革测量仪来。
探头扫过鱼身,没有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噼啪报警声,看来这湖里还没有遭到放射性污染。
“这年头,小心无大错啊。”辛旭笑道。
不远处守候在另一冰洞口的露西亚艺术家亚历山大突然发出一声得意的怪嚎,鱼竿甩动居然也拉上来一条更大的湟鱼。
三个人躲到湖边的一座旧屋里,生起篝火开始烤鱼,主持这场盛宴的是薛世杰。他的腿伤经过了卡鲁的妙手处理,虽然走起来还有点瘸,但从结疤的伤口来看已经在愈合中。
鱼肉的香味迅速传遍了整个房间,辛旭站起来从窗口眺望整个冰封的湖面。极远处一片白茫茫中,隐约有个小黑点在闪动,那应该是安秉臣的蜘蛛车。他们在冰层上打洞之前,辛旭就已经通过腕式终端把当前位置座标发给了安秉臣。